第二章(2 / 2)
“当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亦只可能是这样。”
震惊,甚至可以说已是震怒,萧闻霜实在没法理解玉清的反应,当对方根本已是要在把太平道的根基毁灭时,为何还能这样镇静?
而,突然间,萧闻霜,她明白了。
“所以…真人,您才这样问我,是吗?”
“…对。”
认为子贡一定会要毁灭不死者,但这却绝不等于要重创太平道,玉清相信,自己已看到了两者间的区隔。
“坐下来,什么都不做,看着不死者被杀掉…然后,太平道反而会发展的更好…是吗?”
萧闻霜的声音中几无生气,却有着强烈的反诘。但玉清只是摇头,道:“不…不是的。”
“不死者不会死…传说中,子贡,他从来不杀人。”
“他,应该只是要把不死者的‘心’给撕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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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
“对。”
点头,仲达告诉曹奉孝,藏身历史后面,代代传承“理想”及“技艺”的组织,本来就不止一家,严格说来,以子贡为代表的“黑暗儒者”也可以算是这样的组织。
“当然,要传承千年并不容易,大多数组织,都只能传承数代,便自生自灭了…但,也有少数,是能够一直几千年的走下来。”
比如,鬼谷,又比如,桃园。
“桃园,他们和我们鬼谷有所不同…至少,他们没有‘鬼谷石’那样的东西来作为依靠。”
始终坚持一子单传,桃园代代传承“屠龙术”,以此来安身立命,更同样对历史作出着重大的影响。
“与鬼谷的出于‘兵家’不同,桃园,他们更多是‘法家’的变形,他们的强项,在于对‘人术’,或者说‘帝王术’的研究…”
不过,就和鬼谷一样,并非每个时代都会出现足以传承桃园的优秀者,更不是每个时代都会出现适合桃园传人发挥的舞台,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桃园一脉都是默默无名,悄悄进行着一代又一代的更替。
皆以“天下”为的,皆以“帝王”为幕,这样两个宗旨相近,能力也难分上下的组织,当然不可能不发生互动,曾经合作,也曾经交战。
“我记忆中,历代鬼谷弟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对桃园的解析和记述,而,其中,对我们鬼谷影响最大,使我们最受震动的…是他们提出了‘脚印’的说法。”
精于“人术”,对人心的研究可能达到了唯儒门能及的高度,桃园一脉认为,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脚印”,一些没法掩饰的东西。那东西,正是所有优秀谋士的死穴,也是他们的无奈。
“就算我们已经知道,也没法掩饰,甚至…反而会使之更加明显?”
一时间没法理解,但仲达已在慢慢解说,告诉曹奉孝,以当今世上的鬼谷同门为例。
“我…我最擅长的是隔岸观火、火中取栗…主动制造混乱来隐藏自己,不在意过程…只努力成为最后的得利者。”
仲达成名之役,正是“废立”一事,顾命四大臣更移帝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赵家的治世将会结束,但到最后,却仍是开京成了唯一的胜利者。至于“三果”一役,朱家也是气焰熏灼,一度睥视天下,但到最后,却仍只能作为踏脚石,见证着赵家的又一次复兴。
“而天机,他的主子没有‘名份’,也没有太多的‘本钱’,这使他总是倾心于趁火打劫,里应外合。同时,他也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极善用间。”
对这,曹奉孝的认识更为深刻,从雪域、到瓜都,他不止一次的亲眼见证天机紫薇的奇谋,见证他是怎样用种种手段,来确保自己永远是最后的那张弹弓,确保击倒对方的关键一刀,总是由敌人自己的手握住。
“至于伏龙…他,他的用计,其实很没气度。”
尽管如此,对鬼谷伏龙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尊重,手里的资源堪称四人当中最弱,更不幸遇上了项人统合南下和太平道重整旗鼓的双重压力,之后还发生了兄弟之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将各方压力一一化解,并使自己选定的主子成为最终赢家,也算是,很不容易。
认为自己与天机紫薇都可以说是喜欢“扮猪食虎”,而鬼谷伏龙却更进一步,是“因败求胜”,总是在确实的付出损失甚至落入绝地后,才发动计谋,作出最强的反击。
“另外,他用的并非‘间’,而是‘说’,总能够无中生有,在最坚固的盟友中制造裂缝,和把最不可能的敌人结连合纵…这,几乎已是传说中以‘无’来对抗‘无限’的能力了。”
但从细节考究起来,仲达认为,鬼谷伏龙的不足也很明显,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作成为“最佳”的结局,而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主子杀掉,就更堪称荒鬼谷之大唐。
“连自己的主公都看不懂,都控制不住…这样的人,还算什么军师?”
认真听着仲达的每一句话,曹奉孝越来越紧张,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搞懂,仲达在这样一个大雪之夜将自己找来讲古,到底,有何用意?
“总之,这就是我们的脚印,一些由我们的性格、环境和手中资源所决定的,以我们自力所无法改变的脚印…而这样的脚印,师弟,你现在却仍未够资格踩下。”
似乎兴致真得很好,仲达竟又开始评点曹奉孝,认为其资质绝佳,但总是缺乏长远目光,更受限于曹家的力量,没法做出全局的部署,也没法上到更高的地方。
不算高的评价,但也不会让曹奉孝不悦,可跟着,闲闲的一句,却如天外惊雷,在曹奉孝耳边炸响
“当然…也不排除这仍是师弟你的刻意,是…你为了曹太师的‘大计’而行的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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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我和上清真人在一个问题上,看法是完全相同的,于今之世,太平道若果就这样强行起事,只会惨败收场,民心、资源和敌人的强度,都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默默点头,对太平大势本就清楚,更继承了张南巾的很多记忆,对之,萧闻霜并无幻想。
“但上清真人却认为,我们仍有一个机会,就是不死者,一个能够展现出其绝世魅力,将信徒们吸引和鼓舞的偶像。”
“可…我,我却不这样认为。”
缓缓述说,玉清自承是一个很简单、和不太相信宗教的人。
“我始终认为,太平道能够一直传承下来,是因为我们代表着民众对‘太平’的向往,是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和‘帝姓’有所不同的选择…而不是因为我们真得上承神旨,真得有什么道祖神灵在保佑我们。”
“传说中,我们曾有过同时聚集到十名还是十一名不死者的时代,但,那又怎样?到最后,我们的事业仍然失败。”
所以,玉清一直认为,太平道的事业,应该着落在深耕精作,夯实“太平”在普通民众心目的地位,把太平道和最底层百姓的种种生活习惯和细节结合一处,只要能作到这一点,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不会让太平道灭绝。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朝廷,并不会多么认真的对我们施以打击,特别,是在我们没有‘偶像’的时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推广开来,也可以作更深的解释,例如,历史上曾有过大胆的守城者,明明手中兵力微弱,却坚决的不肯求援,而这,也果然使他的部属及民众们安然无恙。
“毫厘之加,不足保守,反蒙其害…这样的道理,其实很微妙,却又很真实。”
神色凝重,玉清表示说,在他看来,“不死者”,正是那守不了城,却可能惹来敌方主力的援兵。当太平道的深广资源与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偶像相结合时,势不可免的,将会吸引来更多、和带着敌意的目光。
“…至少,已经引来了‘子贡’。”
提出问题,萧闻霜一直不明白,“子贡”是谁,又为何如此可怕?
在张南巾留下的记忆中,萧闻霜知道子贡是儒门的古名之一,更列于少数几个地位最高的古名中,有着甚为可怕的威力,只是,因为一些来自其它势力的集体意见,和儒门自己的一些原则,在多数年代中,承此古名者,都只是静静读书,终身不出儒林一步。
“总之,子贡是很可怕的,操纵集团化的‘愚者’,从而形成逼迫‘智者’行动的力量,这种思路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但真能执行的,亦只有他一人而已…”
语焉不详,玉清似乎知道很多,却又不肯作太多解释,只表示说,子贡的原则,他一般上不会对“势力”出手,更不会来打“落水狗”。
“没有不死者的太平道,不可能让子贡动心,而就算是历史上的不死者中,七成以上也吸引不了子贡的兴趣…当然,其中也有经已成熟到令子贡无所施其技的强人,那又另当别论。”
苦笑着,玉清表示说,能够让子贡出动,这其实也是一种光荣,从这个角度来看,实在很值得为云冲波庆祝,但当然,这并不会让萧闻霜感觉好受一些。
“真人…请您说明白一些,这个人,到底想要怎样对不死者?”
并没有立刻回答,玉清默默看着萧闻霜,神情,渐渐严肃。
“我不是说了吗?”
“子贡的目的,是要撕碎不死者的‘心’啊…”
告诉萧闻霜自己的判断,从某种程度来说,子贡的威力难以想象,可一旦发动,也会付出巨大代价,往往需要整个儒门用上几代人的时间来慢慢消化。
“所以,他不会随便出手…更不会浪费自己的说话,他,一定会追求最有效率的着法。”
例如现在,尽管汜水关左近的谣言发展的如此之快,后果又如此之大,但在其它任何地区,却都还是波澜不惊。
“当然,也都出现了作为伏笔的动向,但我认为,只要我们忍过眼前的事情,所有这些伏笔,都不会被发动。”
作出结论,玉清认为,子贡的目标,应该只是云冲波一人,只要让他毁掉云冲波,太平道便能自这次的事情中脱身,而虽然这就意味着太平道已基本放弃了在这个时代中的机会,玉清也仍然认为,这是最有价值的选择,更可为将来积蓄力量,为有朝一日的“太平”保留希望。
“所以…现在,贪狼,我在这里,问你的意见。”
“在‘太平’和‘不死者’间,你…会如何取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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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令曹奉孝瞬间已汗出如浆,幸好仲达并未继续“大计”之类的话题,只是表示说,如果硬要给曹奉孝定义一种脚印的话,“反应”可能该算是其中之一。
“身为军师,你却不止一次的掉进别人的计算,但同样的,身为军师,你又总能一次次的自战场中看破要的,作出最准确最有效的反应…你‘观察’与‘分析’的能力,一直都让我欣赏。而现在,有了鬼谷石的你,相信亦只会更上层楼。”
语气忽转,仲达明确表示说,现在,正有一件事,希望曹家效力。
“大将军王负伤,不克北上,但北面的战线,却的确需要支援,曹太师深孚人望,贵兄弟智勇兼具,所以,陛下想请曹副都统和曹少令辛苦一趟,北援三皇子…可好?”
咽下口水,曹奉孝低头,受令,甚至都不敢搪塞说还要请曹冶“亲定”,这样的态度,似乎让仲达满意,使他的嘴角扯动,挤出了一点笑容。
“另外,师弟…你是否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要求你也北上了?”
不等曹奉孝回答,仲达已自己道:“说来,也很简单,因为,有更困难的事情,要交给你作。”
“孙无法分身变的弱点,我希望…你能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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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决定了?”
“…是。”
躬着身,萧闻霜的姿势很恭敬,却又似乎甚为倔强。
“明知道这样…你仍然坚持要去保护不死者…不愧是上清的传人,但,你真觉得这样对吗?”
“…如果不对,就请真人让九天出手吧。”
随着萧闻霜的说话,门被推开,倒提雷公鞭,戴着如神鬼般的面具,何聆冰默默的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苦笑着,玉清摇手道:“不…贪狼,你误会了。”
“我的确希望你能认同我的判断,但不管怎样…我玉清,都不会亲手制造太平道的又一次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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