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乱战一场?大梦归(2 / 2)
(这老混蛋也太厉害了吧……直接就能控制别人的蛊神,我根本就干不过他嘛,可怎么办啊?)
一边头疼,一边检查自己受伤情况,更在心里暗自奇怪自己那个神奇的老娘怎么能对抗老蛊物,鬼踏溪忽然在灵魂深处感到一种浩大不绝的悸动。
(嗯?这是什么?)
不等鬼踏溪仔细体味,这灵魂上的震颤,已经化作眼前的现实。
天崩地裂。
这是一场日后被称作“百纳千震”的浩劫。
连千里之外的帝京都有所察觉,钦天监内,一座高大的金瓮,对应八方浮雕了八条金龙,正南方的那一条嘴巴微张,一粒金球滚落,掉进下方静待的金蟾口中,发出“叮当”清脆响亮的声音。值夜的小厮从瞌睡中惊醒,随即起身跑向外面,并发出了一声惊叫:“监正大人,不好啦,南方大震!”
当然,这只是还未明确震灾损失时的警报,数日甚至数月后,南方各州各道将情况汇总上报,朝廷、百姓才会知道,这是多大的一场灾难,这场灾难又将在史书里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样的一笔,又怎及得上亲眼目睹的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出现在鬼踏溪的眼前。
大地剧烈地颤动,连山峰都在发抖。不,不止是发抖,有些山峰甚至断裂开来,夹杂着无数的碎石,带着折断的树木,从高处滑落,或者跌落。山谷中,树木摧折,大部分木屋更被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泥土埋没。地面开裂,合拢,再开裂,如同一张不停呻吟的嘴,却吞没了原本整齐的一切。活了十几上百年,已经无比粗壮的树木,被轻易地折断,仿佛还不如一支芦苇。一大群鸟儿飞在空中,惊叫,又或者是在哀恸它们那些不能飞的朋友。浓云瞬间弥漫,霹雳一声,瓢泼大雨,风声,水声,掩没不了地的震动。这轰轰隆隆的一切,足以把所有摧毁……
拥有七级的力量,但踏溪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力。在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就如同笑话一般。行不得路,躲不得伤,鬼踏溪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了一棵躺倒在地的大树,蒙住头,蜷起身,向原本不信的神灵祈祷,并诅咒这夜的漫长。
等到一切都平息,鬼踏溪强撑着已经酸痛不堪的身体站起来,向四处打望,只看到满目疮痍。
暴雨已经歇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凉的微风中传来呻吟痛苦的声音。原本茂密的森林也变了模样,原本挺拔的巨树或歪或倒或折,比比皆是。地面高低不平,更不用提某些地方还裂开着深不见底的缝隙,山上滚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更加重了道路堵塞的程度。再远处,山谷周围的山峰或多或少地矮了一截,有的是陷进地里,有的是从中折断。山谷中,仡佬纳的村庄也不在了,只能看到极少数的几个木屋还露出一点檐角。
“不好!”
也许鬼踏溪就是一个不会了解他人心意的笨蛋,也许他还不会生活在自己以外的世界,但他在这个地方,毕竟还有牵挂的人和事。
老蛊物的女儿,被踏溪从石块泥土下挖了出来——也不是完全挖出来,仅仅是挖开一个坑,让她能再次见到天空而已,因为她的下半身和一边肩膀,已经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压着。她原本苍白的面孔,现在更不见一丝血色,而巨石下传出的血腥气,更说明她命不久矣。
“这么说……我们仡佬纳……现在就我一个还活着……是吗?”
对仡佬纳的人并无好感,鬼踏溪自然也不会去救其他人,更何况,其他地方的情况,比这里更严重了不少,至少,这里只压了几块巨石,还可以看到木屋的位置。也许不在屋里的人有可能还活着?可是昨晚踏溪的发狂,把所有人都困在了屋里,地震发生时,大概没人能恢复行动力。唯一的例外是老蛊物,但踏溪把头转向原本的山崖,只看到半块斜下来的山头。
似是感受到踏溪的目光,那“小妞”仍说出了她生命中最后的话语:“我爹……也不在了吧……山洞大概也完了……真对不起你啊……”
无力搬开巨石,踏溪只能又用挖开的泥土将她遗体再次掩埋;不知道她的名字,踏溪连一个墓碑的标志也无法立起。
整个仡佬纳烟消云散。
那些典籍也永远埋在山中。
蛊神之争就这样结束了。
而自己,作为唯一幻蛊的传人,在不久后也会跟随他们而去。
并非自己所愿,但那能拯救自己的古老典籍,已经随着老蛊物一起深埋地下,经过这天崩地裂般的变故,想找到它们并非易事,更何况威力虽不如第一次强大却并不弱小的余震接连不断地发生,短短一天之内就又来了近百次,原本凌乱不堪的场面早变得更加混乱,让找到那典籍的希望变成更加渺茫。
算了,终归是要死的。死在自己失控的蛊神之下,倒还干净些。至少,没有留下仇恨。
对于这场浩劫的破坏力,大正王朝感受得倒是不多,受灾严重的地方也只限于邵陵,其他地方虽然能感受到震动,但也仅仅是感受到而已。
邵陵是最接近百纳的地方,一夜之间,原本庄严的城市毁灭近半,不过因为主要是房屋倒塌,百姓受伤的就不少,死亡的却不多。
作为邵陵实际的统治者,谈眠花正焦头烂额。城里一下多了不少残破的家庭,实在是很大的负担。他一早就派人向朝廷上表,请求援助,又派人到松、明两州买粮买物,好安顿百姓。自家虽然没出什么事,却也力量薄弱,空闲的人手都被派到城里,帮忙收拾残局。
“唷,看不出,谈家还是蛮会收买人心的嘛。”
猛然转身,谈眠花看到了正在说风凉话的家伙。
他们是四个人,站在最前面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家伙,手里还攥着一卷书。后面几个就不同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身材匀称,似是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更拎了一把雪亮的长刀,神色冰冷,另两个一人挎剑,一人背短戟,手里却拖着两个生死不知的人。
看谈眠花转过身来,为首的人只摆摆手,后面人就把那两人扔死狗一样丢了过去。
谈猛兽,谈望松。
“上次就想宰了他们,没得手,今次终于成功了。喂,谈什么花,你也不是个笨人,是准备自己了断,还是让俺们送你一程?”
面对明显是挑衅的言语,谈眠花倒是很镇定,也许这早在预料之中,或者,“预言”之中。
“四位大人,可否迟缓几天?我谈家的命运已然如此,但城中的百姓还在受苦,让我在最后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可以吗?”
“嘿,看不出你倒好心肠。不过,你也是个聪明人,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放心吧,我们也不会为难百姓的。只可惜你是谈家的人了。老大,动手!”
尽管早就猜出了这四人的身份,但真正交手,谈眠花才发现这几个人的强大。单单是跟自己对战的这个刀客,也拥有着八级初阶的力量,而自己,虽然被称作近年来最有希望练成生死限的家主,却仍然太年轻,力量仍然停留在七级顶峰的地方。
(唉唉,纵然不想面对,但今天,似乎就是我们谈家消散的一天啊……)
生老病死,世间轮回。
再璀璨的霸业,也禁不起时光的风吹雨打,再可爱的美人,也败给岁月的沧桑变迁,传承千年的门第,一样会变得门可罗雀蛛网遍。
生又如何?
如春花含苞待放,如蜻蜓静立荷尖,如海边初升明月,如婴儿一声哭啼。
死又如何?
不过霸王江边死,不过老僧树间眠,不过秋叶随风落,不过飘雪化指尖。
易老的冯唐,难封的飞将,白发将军尚能饭,碰心西子总可怜……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人间,如梦。
那位拿着书卷的穷酸看着面前的背影,一阵冷汗直冒。
那位看上去没什么实力的谈家家主,竟然忽然爆发了谁也不明白的力量。虽然他本人看上去神情迷茫,身手也似乎迟钝下来,但只是一拨一按,己方的进攻就全被瓦解,本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也变得别扭起来——就好像“病”了一样。看出情势不妙,一持剑,一握戟,己方又增添了战力,但毫不见成果。在那谈家家主的周围,似乎有着看不到的力量,使得他的敌人行动迟缓、出错。
唯一的慰藉就是,谈家家主用的东西,似乎并不是没有代价。原本一个俊秀的年轻人,以看得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头发变白,皮肤变皱,到最后,他的身体竟化作碎片,片片飘散,先是脚,再是手,都化作小而干燥的碎片,又变得更碎更小,其白如雪,其脆如纸,毛发、皮肤、骨骼、血液……全都如此。到最后,谈眠花终于消散不见,微风吹过,场中新来了一个人,而这阵风又将谈眠花最后的碎片吹归虚无。
“嘿,这就是人间如梦的力量么?最后竟能达到‘兵解’的效果,又或者这是能够达到神域的力量了?这果然是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啊。”发着胜者的赞赏,新来的这个人又转向了另外的方向,“那边站着的青棍的小子,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收尸。可不可以?”
腊桃寨里,鬼红蛛和古平正来往奔走。
这是花纳族最后的根据地狗拜岩前,也是这次灾难最严重的地方。
居于山上,室以石建,大震来时根本无处可躲,转瞬逝者不知凡几。兵临城下,缺吃少穿,更如同雪上加霜。等大震过后的清晨,鬼红蛛和古平稍稍整顿了己方之后,只听得对面哭声震天,其悲切能使石人流泪,铁人痛心。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大家同为百纳一族。眼前明明是一个将花纳一鼓消灭的好机会,鬼纳的各人们却谁也动不了手。那鬼纳的同盟,花兼疾一伙人,更是眼看着要冲进去救灾的样子。古平看了鬼红蛛一眼,终是摆了摆手,让花兼疾等人自由行事。
花兼疾等人欢呼一声,立刻上前,对面的人也不阻拦。鬼红蛛看了古平几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也跟着花兼疾冲了进去。
(嘿,仍保有善良之心的红蛛啊……)
不放心鬼红蛛,古平也跟着过去帮忙,于是也一起见识了悲惨又感人的一幕幕。
……万斤巨石下,柔弱的母亲用脊梁为婴儿撑出一方生的天地。
……深埋的废墟里,儿童唱着歌互相鼓励。
……坚持到重见天日,却在那之后只留下几句话就逝去。
……眼看着自己的房屋就在面前,却因为有更需要救助的地方硬起心肠离开。
……失去孩子的母亲哺育失去双亲的婴儿,新婚永别的青年安慰孤苦伶仃的老人。
…………
因着鬼红蛛的表率和古平的默许,鬼纳一方也撤开了腊桃寨的封锁,四周花纳族的人们络绎到来,带来更多受灾的消息,更多的痛哭,更多的团结。
红蛛、古平不止一次和花家弟兄碰面,却又都沉默无言。
安慰吗?责骂吗?还是转身去救人吧。
这种时刻,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余震不断,阴雨连绵。
狗拜岩的战事暂停,因为一封信的到来,起了变化。
那是鬼踏江给古平和鬼红蛛的命令。
看完书信,两人相对苦笑,摆摆手,把命令传达下去,在手下迟疑、不解的眼神中,退出了狗拜岩。一头雾水的族兵们随即排成了阵势,糊里糊涂却心急如火的花兼疾跑过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要撤出来。
狗拜岩中的花纳人也嗅出了不对的味道,更因为这几天的帮手退出,连救人的工作也慢了不少。
在双方的注视下,步履蹒跚的花象元,由同样步履维艰的花象戎搀扶出来,只他们两人。
“红蛛姑娘,古平老弟,刚才……是有什么命令到了吧?”
鬼红蛛咬着嘴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我,花象元,以花纳族主之身份,在此说明,花纳族降伏于鬼纳,如何?”
“啊?”鬼红蛛吃了一惊,手足无措。古平却皱了皱眉,迈步上前,张口欲言。
花象元及时拦住了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作为交换,我和舍弟立刻自尽于此,族长之位传于花兼疾。这又如何?”
近乡情怯,踏溪一路赶来,昼夜不停,然而等坪陇就在眼前,他却止住了脚步。
如果不是正是入夜,他便只有硬着头皮迎着路上来往的父老进寨。而现在,他却有了不小的犹豫。
百纳一场大震,狗拜岩受灾最重,靠近邵陵的坪陇轻些。也因此,两族的实力差距更大,花象元兄弟阵前自刎,花兼疾接任统合残部,降伏于鬼纳。两族之争,就这样画上了终点。
兄弟们取得了这样的战果,自己却躲在远方什么没做,鬼踏溪心中实在有着掩不住的失落。也因此,他风雨兼程,刻意避开普通纳民的庆典,但眼前就是坪陇,灯火通明,鼓乐声响,自己还有什么躲避的地方吗?
出于某个原因,踏溪偷偷溜进纳寨,来到议榔前,也是庆典最热闹的地方。姑娘小伙儿都身着盛装,围着广场中的篝火起舞,周围一圈矮桌,布满了酒肉吃喝,开颜欢笑的众人高谈阔论,有的甚至在唱着歌。对面正中的位子,是大哥踏江的,踏江旁边是眉开眼笑的老头子鬼风行。他们两人的面前,牵着手的一对是……红蛛和古平?!
场中跳的是竹竿舞,场外吹的是金芦笙,男女唱的是《追花歌》,鬼风行面前摆的是和气水!
这……这是一场婚礼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热闹的气氛忽然冷下来,正要蹲下身背起鬼红蛛的古平也发觉了周围的不对,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看到了从阴影中走来的那人。
原本蹦跳的年轻人也站住了,银保从人群中走出,脸上还带着僵住的笑,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拨到一边,玉草绕过火堆,想要拉住那人的臂弯,也被推到一旁。那人一步步走来,场中静寂一片,忽然“咕咚”一声,是旁边有人倒在地上。
没人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古平收起了温柔的神色,面色平静;鬼风行一脸的尴尬,两眼躲着并没有看自己的鬼踏溪;鬼红蛛眉毛有些发颤,却用手挡住了古平,准备迈步上前。最后还是鬼踏江眉头皱皱,站了出来。
“二弟……”
踏溪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要成亲的两人,脸上肌肉颤动,火光映照下,有若鬼神,却并未发出什么话语。踏江的开口似乎刺激了他,一阵低沉压抑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她……是我的阿加!”
要继续往前走,却似乎被什么挡住了,鬼踏溪扭动他如同锈住了一般的脖子,茫然的目光看到了一只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并不想理,发力想挣开,却忽然感到肩膀一痛。似是被这痛楚刺激到,踏溪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清明,沿着那手看上去,看到了手的主人,自己的大哥鬼踏江,看到了他脸上的吃惊和怒意。
“大……大哥……”
“别捣乱,跟我走!”
热闹的婚礼被踏溪一搅,大家再没了兴致,虽然踏溪被族长强行拖走,却免不了淡淡收场。
第二天,议榔中的气氛,就更是怪异。似是昨夜的事仍笼罩在各人心头,除了踏江大族主,每个人的说话都大异往日。鬼风行只顾讪笑,且心不在焉,随便谁说一句话,都能吓到他的样子。古平闭口不言,眼光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鬼红蛛倒还正常,只不过总会把眼神投向躲在角落里的踏溪。而鬼踏溪,以往叽喳乱讲不停的鬼踏溪,靠着墙,仰头看屋顶,一动不动。
看到这种情形,连鬼踏江也禁不住暗中苦笑,却仍要把局势讲明白。前几天就得到情报,说是古纳在两族交界的杜罗寨纠集了重兵,虎视眈眈,因为正巧和婚期相近,所以拖着还没处理。现在连踏溪也回来了,人手足够,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我去吧。”首先应声的,居然是一点也不像认真听了的鬼踏溪。即使说话的时候,他的头仍抬起,声音也平淡如死水。
“踏溪……”出声阻拦的,是眼神复杂的鬼红蛛,话语里带着一丝关心。
然而截断她的,是踏溪冷漠的眼神:“某些人已经奋战半年啦,总得让我这没用的人出点力吧?放心,大家继续自己的事儿,我一个人去就好。”
连鬼踏江也觉得不妥,可他也才说出半句“踏溪……”便被止住。
(大哥,我昨晚好像已经跟你说了吧……)
“古平,你和石龙、银保、小银、石伢、添牙,跟踏溪一起去吧。二弟,不要意气用事,你一个人去,大家怎么放心?”
“放心?现在才不放心么?哈哈,哈哈!”
鬼踏溪状态若狂,起身不顾而去。
鬼红蛛立刻追了出去:“踏溪,你等等,踏溪……”
无法面对鬼红蛛,踏溪在外面躲了许久,却又被古平带着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不放,就算摆再臭的脸子也一样,何况除了古平,其他几个都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总不能老是给人脸色看。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鬼踏溪才又找到机会,摆脱了这些人。
(娘的,憋死了,憋死了!)
重生回乡本来是很好的事情,却碰见自己一直认为的“阿加”嫁给别人。直到那一刻,鬼踏溪才发现原来这个阿加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为什么自己一直都不敢正面对待呢,也许是因为心底深埋的自卑,也许是因为性格早成的犹豫,也许是被拨弄得一团糟的命运的借口?算了吧,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回来的路上,自己也还想着不要拖累别人了,见一面,打一架,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蛊神吞掉自己得了,可是那失掉的一幕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仍然不知所措。而之后,父老乡亲的尴尬、愧疚、疼爱、惋惜……如同沉重的空气,让自己无法呼吸,兄长谆谆的教导,也无法灌进自己耳朵里。古纳?好吧,让他们去死吧!好像自己现在,也只有这一点点价值了。古平这个讨厌的家伙,已经是红蛛的丈夫了,不能动他,就让他的亲族遭殃吧。
除了精神上,鬼踏溪感到憋闷还因为全身的蛊力已经胀到了极点。婚礼当夜因为控制不住,还误伤了人,要不是鬼踏江出手镇压,坪陇恐怕已成鬼域。而现在,就把杀戮死亡的世界,带给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吧。
(第一封印,开!召唤能力,启动!)
(第二封印,开!赐灵能力,启动!)
(第三封印,开!自化能力,启动!)
桀桀怪笑瞬间传遍四野,惊起夜鸟无数。
“踏溪哥不会出事吧?”
“不想看到他出事就快走!”
踏溪所过之处,草枯树死,虫鸟绝迹,仿若死域,却也是踏溪去向的最佳指示。循迹而来的,是古平一行六人。虽然被踏溪摆脱,但古平也并非弱者,向踏江禀报之后,大家立刻猜到了踏溪的目的就是杜罗寨。而那里,根据最新情报,驻守着古力和从花纳族逃过去的鬼夜星。踏江忙令他们出发,以免踏溪遭受意外。方向既明,更在出发后不久碰到如此明显的痕迹,众人的心里却更加沉重。
(这是什么力量啊?好暴戾,好煞气……)
与鬼踏江颇多交流的古平心中,却另有想法。
(这……就是大族长提到的蛊吗?看来踏溪大人在仡佬纳把封印解开了啊。不过从这个爆发来看,控制力不足,应该是以前就警告过的蛊神失控。也难怪大族长有意无意撮合我和红蛛……这蛊神失控还真是不可收拾,是昨晚的刺激太大了吗?你可别死啊,因为……红蛛不想看到你死,所以你他妈的要给我活下去呀!)
活下去,还是活不下去。
这不是一个问题。
至少对于杜罗寨的人们来说,不是。
从夜影里有一个怪物浮现了身形的时候开始,死,就是他们唯一的命运。
两个卫兵正在寨门前巡逻,其中一个眼角扫过,似是看到什么东西,就叫住另一个,要指给他看,抬起手来,却只看到自己森森的白骨,一声惊叫,又看到扭过头来的伙伴,那脸上长出的无数蛆虫,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一道金色锦蟒已经缠断了他的脖子,随即一把巨大螳刀飞过,斩掉了他的脑袋,尸体轰然倒地,一只怪物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在仰天大笑。
收到警报的人们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聚集在一起,挥舞着刀枪,乱作一团。但不久,就有眼尖的发现了目标,只一声惊恐的“寨墙上”,大家齐刷刷地望去,便看到一只怪物拖着两具尸首,在高处挺立。
月光如水,照得分明。
那怪物最明显的就是两只胳膊,或者那已经不能叫胳膊,左边是一条五六尺长的金蟒,张口欲噬,尖利的牙齿上闪耀着蓝色的光芒,右边是一把螳刀,折起来也有四五尺,开合之间,咔咔作响。除此之外,躯干干枯,头颅不小,而且如同飞虫一般,眼睛鼓成泡状,更有十几对越来越小的,排成一排,勾向脑后,诡异非常,嘴里也伸出两只钳齿,似还滴着黏液。
(这……这是什么呀……)
一身旧伤,强撑出阵的鬼夜星心中一阵苍凉。远远地,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也知道这怪物眼中并非眼珠,但鬼夜星竟生出一股对视的感觉,更觉得对方似乎有了兴奋和刺激的情绪。
下一刻,那怪物呼啸而下,在人群中卷起血雨腥风。任何人,哪怕是被轻轻咬到或者割伤,不是立刻倒地死去,就是变得发狂,转过身对自己人乱砍乱打。试问这样的对手,又能怎样抵御了?
鬼夜星拼命汇集力量,想发出巫术,却根本跟不上怪物的速度。咒语还没念完,那怪物已经冲到面前,金蟒暴涨,将鬼夜星双手缚住,蛇首更高高昂起,大大张开。
(……杀……杀光……)
那金蟒一口咬下,鬼夜星整个头都被啃掉,但他似乎在心里听到有断断续续的话,生死之际,心灵通透。
(嘿……是你啊……死在你手里……很好……)
冲出门稍晚,古力一眼看到,便是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和蛇臂间仍缠绕着鬼夜星尸体的怪物。
而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奇怪的是,刚才一直只知杀戮的怪物,现在竟有了奇怪的变化,仿佛是……怒意?
将金蟒缩回,将螳刀张开,微微弓下的身体,都表示这怪物对古力特殊的待遇。
古力并不怠慢,可他的孟惑召唤还未完成,对方已经冲到面前。金蟒一缠一咬一挥,古力便全身麻痹,飞转上天,未曾落地,那怪物已经拖着螳刀掠过,螳刀上倒勾的锯齿浅浅划过古力的肌肤,顿时血珠飞溅。怪物一蹬对面的墙壁,电射而回,再蹬对面的树枝,再蹬,又蹬……如同飞蛾,在古力身旁掠过无数次,每一次也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数不清的细痕组成的刀伤,并把他扫上天空。
等怪物玩儿够,古力方如同一袋面粉般“噗”地落在地上,血肉模糊,也不知里面骨骼碎成了几十几百段。
(很鲜美的血肉……)
(很悦耳的哭号……)
(杀……杀光……)
(杀……)
我在做什么?我在哪里?我是谁?
我好像失去了一切,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等等,爱是什么?
恨又是什么?
杀死妈妈的人……该死,可恨!
妈妈?
一张一张脸幻灭飞舞,一个比一个可恨。
戴面具的,杀!画油彩的,杀!
杀杀杀!
脸上带刀疤的可恨老头,杀!
唔……这是……这张脸,这张喋喋不休的脸……
古纳、花纳、鬼纳……叛徒、老爹……大哥……烦死了,滚开!滚开!不要再对我说话了!对个屁,错个屁,老子杀了你,杀了你!杀掉你,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杀杀杀杀杀!
哈哈!哈哈哈!这下没人烦我了吧!
这下……没人烦我了吧……
呜呜呜呜……
…………
谁?谁来了?
杀!
二哥?谁是二哥?
(二哥?!)
鬼踏溪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在银保的头盖骨里,一爪抓透。
再惊慌地四处看看,看到其他五张熟悉的脸,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死了的,是自己几位兄弟;活着的,是自己很讨厌的古平。
古平同样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怪物。
星夜兼程而来,却看到一个已经死透的杜罗寨,看到蹲在寨门上号哭的怪物。只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对方,就见它如箭一般射来,左肢是金蟒的模样,一口一个,自己人不堪一击。最后是银保挡住,和他临死前的叫声救了自己一命。
似是神智渐渐清醒,怪物的蟒手和螳刀逐渐褪去,面目也清楚起来,那是鬼踏溪没错。可他何时有了这样的力量?这力量……从自己以前的体悟来看,大概已经突破到八级了吧?
只是,他这样清醒的情形,可以维持多久?
这担心并未多久就中断了,因为鬼踏溪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团黑气。鬼踏溪迅速转身过来,正看到有人从黑气中凝聚出来。
皂巾牛角,乌衣蓝裙,络腮胡子,忠厚的面庞,是鬼踏江,是他为了自己这血脉仅存的二弟,亲身犯险而来。
不等踏溪反应过来,踏江已经抓住了他的双臂
“……三纳九黎,同唤赤尤。吴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半空中红云翻动,连月亮也遮住,一道绿芒,笼罩了踏江背后浓重的黑气,从中又凝结出一个人形,比踏江高大数倍。他全身赤裸,仅在腰间缠了一块兽皮,显得肌肉纠结,威猛无俦,脸上一块巨大的青铜面具,獠牙突出,眼中绿芒森森,单手拎了把门扇大的斧头,寒气逼人。
纳族至高的战神,赤尤,应召现世。
说也奇怪,赤尤一出现,鬼踏溪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原本平静的身体拼命扭动,想挣脱踏江的掌握,但鬼踏溪却知道并不是自己想动,是“身体”在自己挣扎。
可是不等他挣扎出去,赤尤已经俯下身来,用那巨大的头颅在鬼踏溪天灵上一碰。说也奇怪,那么大的身躯,竟然又化作黑气,长鲸吸水般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鬼踏江这才松了一口气:“成了。”额上已然冷汗涔涔。
识海深处,一团金色云气鼓荡不定,依稀是个人形。
它面前,一股黑气正在凝聚,不一会儿,化作赤尤的样子。
(嘿,果然是你们两个搞鬼。不过混得也真惨呐,都纠缠到一起了。分!)
赤尤将手一指,金色云气中分出一团色彩变化的烟霞,变得凝练了不少,依稀可以看出是鬼踏溪的样子,只不过身体是金色。赤尤看看,摇摇头,又将手一指,却是将一团金光分了出来,只剩下普普通通的踏溪,两眼紧闭,倒在一旁。
(唷,我就说是赤老大来了。怎么样,要不是你扯我后腿,我早跑掉了。)
(呸呸,要不是你缠着老子,又怎么会被赤老大认出来?)
(住口!两个小杂碎。你们这具宿主,是外面那个家伙的弟弟,他央我把你们封印起来……)
(啥?不要啊!我好歹也是他们族的护族蛊神啊……)
(老子堂堂的第一蛊神怎么能随便说封就封……)
(……所以你们就认命吧。哦,对了,以后这小子要是有危险,你们还是可以出面的,不过拢共也没多久就是了。乖乖过来让大爷发落吧!)
古纳聚集重兵的杜罗寨,竟然被鬼纳轻轻松松地拿了下来,只用了七个人。
这消息震惊了不少人,也让某些人暗地偷笑。
有人躺在靠椅上,对旁边的老人说:“长老,这下你该相信,我们最好还是跟大将军站在一起了吧?谈家可是前车之鉴呐,何况支持这个鬼纳也不错。”
也有人对着旁边陪侍的呆脸大汉道:“看见我踏江兄弟的实力了吧?走,今天少爷心情好,陪你练练刀去。”
有人欢乐,自然也有人发愁。
“嘿,我儿深仇,必要你们以命偿还!去,再次发出鹰鹞传书,请那两边派人过来。告诉他们,昔五今三,他们要是想再拖,就等着被一一击破的下场吧!”
当然,表现最悠闲的,还是深宫中那位老监。他只在棋篓中抓了一把,问身边随侍的三个弟子:“你们来猜猜,几个黑子,几个白子?”
坪陇的人们,聚集在议榔前的广场上,等待族长。
前一阵花纳、鬼纳之战终于结束,花纳降伏,鬼纳如愿以偿,但古纳那帮老古董居然想渔翁得利,偷偷在杜罗寨放了好多兵马,幸亏鬼踏溪大人等七位勇士出马,打了他们个落花流水。哼哼,古纳那帮家伙,今天族长就要找你们晦气了!
用着这样的宣传,鬼踏江成功将每一个血液中都暗藏着好战的鬼纳人调动起来,更为自己安上了大义的名分,古纳则因为“拉偏架”、“想占便宜”被摆到对立面,成了反面的典型。
红纳、黄纳、青纳、白纳、黑纳、花纳、山纳、虫纳、七股纳、兵器纳、狗纳、枫纳……百纳之地,大大小小的族群,都在站队,选择自己要跟从的,会成为传说中“纳王”的人。
容貌酷似前族主的鬼踏江站在中间,左侧站了大榔头鬼风行,右侧站了族兵元帅鬼红蛛,下面成千民众齐奋臂高呼,场面煞是壮观。
只有两个人,并非不想去,只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正在家里养着。
这是两个病号,两个在杜罗寨事件中受创甚深的重伤员,只不过他们虽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嘴却不闲着。
“喂,平小子,你老婆站在外面享受欢呼,你躺在家里当病号。感觉很不好吧?”
“哼,你又能好到哪里?你巴不得替代红蛛,然后还要摆一个英雄的样子,等下面的小姑娘们向你投怀送抱吧!”
“哦,当然了!某人羡慕吧?可惜呀,某人已经被母老虎管住了!唷,不过母老虎家里这布置得还不错,床也很软乎,实在是看不出来呀!”
“……”
古平立刻哑了火,但他心里却又泛上来这些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奇怪,上次被封印蛊神,怎么就不见他性格变化?现在的踏溪,很像他们口中说的鬼夜行大人还在世时那个原本浪荡子的样子啊。赤尤先祖的封印还有这种效果?不过,八级的力量,真的是有压倒性的优势啊……)
“哟?迫害前族长之子?屠杀仡佬纳?趁火打劫,冷血无情?鬼纳族那帮家伙也会用这种手段了吗?众位,你们信吗?”佝偻在座位上,古来兮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说不出的讥诮。而当然,在周围也引发了一阵嘲笑。
左首坐着的一个全身惨白的家伙,阴恻恻地一笑:“古族主,我虫纳人向来奉古纳族为宗主。鬼纳那帮倔驴子,已经吞掉了花纳族,今次便让我们再把他们打回去好了。”
“不错不错,听说那两个小鬼,一个能请动赤尤先祖,一个颇能召唤,我奚独风可是闻名已久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比当年的鬼夜行大人如何呀?”右边一个全身裹了毛皮的老怪物也搭话。
旁边一些人也随声应和,而这就让古来兮笑了起来。
(哼,只会人云亦云的家伙……不过,鬼纳族的小子们啊,能让这些人跟随,才是百纳的主人。我古纳族,才是纳族的正统!来吧,就像上次一样,让我将你们这些动乱的火星扑灭吧……)
一方面是鬼纳和半残的花纳,还有一些其他的援助,一方面是统领其他各小族的古纳,才安定不久的百纳之地,再起硝烟。
但这一次,并没有像鬼纳、花纳之间的战争那样持续很久。
才过了半个月,民众已经疲敝不堪。前些日子那场大地震,实在破坏了太多东西,纵然背后有着外界的支持,鬼踏江一样感到后继乏力。调米调面,却调不来房子,送刀送枪,送不来劳力。这一场战争如果持续下去,无论是谁胜利,都只能得到一个极其残破的百纳而已。每每想到这些,鬼踏江就一阵头疼。就在这双方都尴尬的时候,一个和谈的请求,送到了鬼踏江面前。
(哦?古纳族,也撑不下去了吗?)
虽然众人竭力反对,但鬼踏江力排众议,只是他也接受了大家的意见,带上了已经伤愈的鬼踏溪,邀请了盟友花兼疾。
“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踏溪可是猛毒七兽之首啊。”
古平在一边直撇嘴。
(……明明就是唯一的一只猛兽,不要把我们扯上好不好。还有,你老人家比现在只剩七级初阶力量的他更犀利,还藏得这么深干嘛啊?)
“呵呵,说起来这是头一次见呐。托个大,我叫你一声大侄子,不过分吧?大侄子,你藏得够深呐……”
“呵呵呵,该当的,爸古(注,纳语,爸,尊称,叔叔之意)请随意。”
两边的谈判倒也快当,只这地方不太吉利,杜罗寨。果然,两方一见面,就不动声色地交了一锋。
说起来不该在这种发生了大规模屠杀事件的地方会谈,但也没有更好的地方,能让双方觉得都在掌控之内,否则当初古纳也不会布兵于此,鬼纳也不会必拿下而后快。再说鬼纳人也许就真的有耀武扬威的意思在那儿。
“嘿嘿,旁边就是踏溪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这里,就是我那孩子走的地方吧?”
话题转得倒快,连踏江也吃了一惊。
“别吃惊。我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还不让我说了?不过,该说什么,老头子我还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坚持先跟你单独谈了。唉,反正就咱们爷儿两个,说说知心话怎样?”
踏溪在旁边听得脖子直梗,心说老子不是人呐,你只说什么“爷儿两个”。
古来兮似是看到,把脸上的面具摘掉,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脸,连眼神也装满了疲惫:“我知道你们哥儿俩是一道的,不过只有你大哥才长了脑子。我知道赶你你肯定不走,才懒得说话。但你要想听夸奖,嘿嘿……”
踏溪听得此言,越发按捺不住,却被踏江挡着:“爸古,别撩拨我二弟了。有话,还是直说吧。”
“哦?那还是直说吧。踏江大族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花象元的?”
所有人都知道三大纳族之间水火不并立,一个要报仇,一个要投降,一个龟缩不动。但在三纳有足够地位的人便明白,大家理想是一样的,只不过所选的道路不一样。
道路,尤其是目的一样的道路,大家却分头行事,是很伤人的事情。比如大正王朝的太平道,还有其他势力。太平道追求的是“天下太平”,但他们所反抗的帝姓也颇能做到治世,佛家有极乐净土,儒门中某有相当地位的人也说过,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太平”,但他们之间依然争斗不休。
三纳之间也一样,他们所选的道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几代传下,有自己充足理由才做的选择。以当年鬼夜行独步百纳的力量和地位,也不过只能说动花纳旁支的花兼疾。如今,花象元能够把花纳族托付出来从容赴死,而不是坚持到底拼到玉碎,若说他不是被人把理想说动,又有谁相信了?
“说服?”鬼踏江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说服过谁。”
古来兮很明白,所以等着踏江往下讲。
“但凡能被说服的人,必然是因为心中信念不通透,给了别人说服的机会。百纳之大,信念通透者,不过三人。花象戎,令子古力,还有我这个兄弟踏溪,不过是一知半解的半吊子,尤其是踏溪,被人指责到心神大乱……嘿嘿,想来古大族长当时听得发笑,若对自己的信念都不坚持,怎么能得到力量了,怎么能达到完全境界了?鬼纳年轻代第一高手?狗屁!”
鬼踏溪在一边听了个大红脸,却不敢反驳。两次被人辩得无话可说,也实在是丢人之极的事情。
“话说回来,踏溪还活着,那俩都死了,为什么?因为我这个弟弟诚实,被人问住了,知道自己心里还有漏洞。那两个,连自己心里都掩耳盗铃,有了机心,怎么能得到正果?扯远了,还说三族信念的事儿。要说服花象戎很容易,三拳两脚就解决了。说服花族长,那跟说服古族长一样不可能,否则咱们就不会打起来了。”
“所以,我并没有说服花族长,我只是让他明白,我不用说服他,只要说服他之外的人就够了。这样的信念之争,本来就是红尘输给岁月,死人输给活人。踏溪你不用皱眉,若你想不通这一点,你就不配做叔叔的儿子。你只要仔细想想,既然我坚信自己的信念是对的,我何必让反对我意见的人赞同我?你问问古大族长,他是不是这么对待跟他意见不同的人的?”
“嘿嘿,鬼族主,我一直都看轻了你啊。可是,只这样,花族主又怎么会把花纳族托付出来的?”
“很简单,因为我这边有花兼疾,有古平。我虽然说死人输给活人,却没有用屠刀斩尽悠悠众口。我愿意用时光来磨平不同,而不是强行把大家都变成死人。”
鬼踏江说得道貌岸然,那边古来兮却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偌大年纪,喉咙里像扯破风箱一般,令人担心会不会笑死过去。
“哈哈哈哈!大震才过,就兴刀兵,逼死对方,还有脸说用时光来磨什么不同。大侄子啊,你也一样伪善啊。如此,我还是送你们去见鬼夜行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话说得投机,还是要打生打死——也不算奇景,毕竟两方面投机就投机在“嘴上说服不算,打到你嘴上没气儿说服才算”这个共识上。这都不算什么了,那两方面早就准备好打手也就不算什么。
那一边悄没声冒出个奚独风,还有一地的白虫子聚成个虫纳大巫师,这一边就站出了花兼疾;那一边站出俩夏人打扮的,这一边就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三对黑巾蒙面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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