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350节(2 / 2)
“工商则不然,如果将工坊比喻成土地,金融流通比喻为水渠,产品比喻为稻麦,则其产出,完全依赖与生产与销售效率。”
“就以蜀中产盐来说,十五年前,蜀盐开始枯竭,这就好比农业遭遇旱情,然而自深井打出,工艺改良,大船造好之后,如今蜀中,盐产量比十五年前,所增不下十倍!”
“即便这样,市场远没有饱和,盐价至今未降,为什么呢?因为有很大一部分用在了别处。”
“或者用于库藏,作为盐钞宝钞的对等质押品;或者作为原料,用于生产其余物资。不管如何,司马学士所言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之论,适用于千年之前,却不是如今的现状。”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方夜谭
“蜀中土地,早已千人耕万人食,户部档案,皇宋有田产之家,未足两成。”
“其余的人,难道全靠租种生活吗?明显不是,尤其在蜀中,汴京,杭扬三处,大家都知道,肯定不是的。”
“这三处地区,民用多赖工商,因此司马和安石公,两论其实是各持一端,必须综合起来,才是如今大宋的实际情况。”
“安石公所言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此话也过于武断。如果此语用于大宋的农人,臣实在无法想象,除了增加土地,补贴农具种子发放给无地流民,增加农户一如蜀中十年前做法那般,用它法如何才能做到。”
“不过用于工商,臣认为安石公所言完全正确。今日计司举措,汴京城内各司监坊理顺财务,就是化瘠土为良田;成立皇宋银行,加快金融周转,就是开渠建陂,调养水源;将作胄案实行一日三班,歇工不歇业,便是一季多收,增加物产。道理很简单,做起来也不复杂。”
“安石公所言理财非当前急务,臣也赞同。但是对于首务,看法却又有差。”
“三月朝会,臣已经提醒过诸公注意黄河,之后臣在胄案,将作,准备了工料,面粉,以备今日之需。”
“如今,黄河已决,臣在胄案,将作,已经准备了成药,口罩,以备数月之后的大疫。”
“陛下,相公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未足进取,则先虑保全。先脚踏实地解决问题,再集思广益商讨国家的未来如何?”
“因此臣以为,河北漂荡,就是当今的急务。当先定下治河之策,安抚民众,使其活命,培固其本,而非任这所占国家七分之一的地区自生自灭,精华耗散。”
“诸公别忘了,河北以北,还有辽国。河北一旦丘墟,如辽人果真南下,那在前线和汴京之间,有什么可以阻挡?京中战备物资,谁人发运到前线?前方一旦吃紧,后备军力在哪里?”
“指望在千里之外的汴京上四军吗?!真的一旦被击破,那就是千里长驱,直抵首都的局面!”
“难道我们真的要将自己的命运,寄望与每年五十万岁币买来的平安之上?难道我们真的要将自己的命运,寄望于别人的屠刀,不对我们落下吗?!”
司马光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躬身道:“陛下,臣请外放河阳、晋、绛之任,替陛下分忧!”
御史中丞滕甫、知制诰吴充也出列:“臣等亦请外放,安抚河北,镇定灾情。”
苏油也拱手:“此议又臣而起,加上为臣最年轻——臣请考察测量黄河,供朝廷确定治河之策!”
刚刚出使辽国回来的苏颂大惊,这老弟疯了不成?!
赶紧出列:“陛下,臣自北来,此次大震河决,灾变接踵,其状不忍言。朝臣此次出外,事涉敛葬,食饥,除税,察吏,堤防,甲兵,督盗,重建,安抚,防疫诸端。非干能重臣不足以方面。”
“苏油资望年岁,尽皆不足,纵其心赤诚,然实非其人,往陛下别择良臣,庶几不误大事。”
赵顼其实也舍不得苏油,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神机铳和诸多礼花,要是苏油外放,交由别人怕是要瞎。
苏油说道:“陛下,天心民心,生黎至重。”
赵顼下定决心:“盐铁副使吕诲,为天章阁待制,复知谏院;用司马光之言。”
“御史中丞滕甫、知制诰吴充,任河北安抚使,都转运使;”
“翰林学士司马光,将作监苏油,临河按察,并考民事军政,临机举措……嗯,如朕亲临!”
司马光和苏油同时躬身:“臣,领命!”
……
出得朝堂,司马光和苏油走在一起:“明润,关于治河,有什么看法?”
苏油想了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次临河,我准备带上工程测量队。”
说完停下脚步:“学士,据我说知,自景佑元年黄河首次改道横陇,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商胡埽决口,河水形成北流以来,朝中一直力图使黄河回复故道。”
“但是我想要说的是,能否回河,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历任宰执,都水监,只看到了黄河北流后,有可能改入辽境,中原无天险可倚仗,辽人可以沿河而上,侵入宋境。”
“还有就是黄河夺御河入海,导致御河漕运荒废,河北输调之费,顿时上涨过半,朝廷失了大利。”
“却没有从实际出发,考虑过引黄河回归故道的真实可操作性。”
“历任屡治屡溃的原因,是因为对治河没有综合性考量,没有用事实数据说话,没有考虑历年黄河水位。”
“随便举一个例子,凡大溃之年,其后水势必定有数年平缓,学士,这是当然之理吧?”
司马光点头:“料来是如此,除大禹之世,连续九年洪水不断的记载,史上连年水灾的记录极少。”
苏油说道:“所以大宋于大水之后,耗费岁盈之半投入河工,所得不过是数年平年不决而已。”
“数年之后,真正的大水一到,几年的心血,顿时化为乌有。苏油遍翻史料,竟然无人注意过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费解。”
司马光顿时也停了下来:“等我回忆一下——果真是如此,老夫也未注意此事,明润竟然还懂河工?”
苏油苦笑道:“我不懂河工,或者说,我只懂蜀中水利。都江堰鱼嘴和宝瓶口工程,水底有石马,水上崖壁有刻尺,枯丰年岁,一目了然。”
“赵公治蜀时,宝瓶口的刻尺换得更加精细,枯丰情况尽数统计,如今的都江堰,已经能控制六十年一遇的洪水,我跟随赵公学习的时候,也知晓一些水势的常理。”
“河流改道,其实是常势,因为河流必定带来泥沙,泥沙必定带来淤塞,这是自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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