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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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甲板上望,万家大船灯火辉煌地停在一旁,从挑开的窗中隐约可见两人正在饮酒看歌舞,是云载和云毓。

晚饭毕,柳桐倚说,收丝的帐目要和我核对核对,问我是否方便,又向王有道:「王管事也一同帮赵老闆核一核,我算的帐目有无错漏。」

王有道:「表叔老爷的生意,老奴一个下人怎好插手,梅公子玩笑了。老奴就在外面侍候,需要茶水时喊一声便是。」

我同柳桐倚一道进了他的卧房,柳桐倚掩上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张屏二字。

我接过,拆开,信上寥寥几行字——

怀王殿下,昔年旧事,臣已尽知晓。但盼相安无事,社稷太平。

我不由得心惊,张屏果然是个人物,这等事情,竟会被他查得。可他为什么给我这封信。

柳桐倚取过信,点火燃了。

我瞧着最后一点纸也变成灰,「很快我就掺和不着了,该费心的,继续费心吧。」

柳桐倚将纸灰碟里冲了些茶水,挑窗泼到窗外,放下窗屉:「王总管是……」

我道:「怕我走得不乾净,要盯着。」

柳桐倚道:「明日即到苏州,接下来赵老闆有什么打算。」

我顿了一顿,道:「梅老闆,有些事,我想再老着脸皮拜託你一回,不知可否?」

柳桐倚瞧着我,没说话。

我就接着往下说:「到了苏州,我雇辆车,直接就往海边去了。可能这辈子,就不回来了。这些年,我各处跑着做生意,有些家底,带不过去,想请你帮我收一下。可用的,你不嫌弃就留着。不可用的,看能送人就送人,能丢就丢了。」

柳桐倚道:「我看赵老闆带到船上来的行李,并不算多,怎么就带不到海外去了?」

我道:「行李是不多少,像承州那里,我那间门脸儿,梅老闆就代我管着吧。我这里还有几张银票,全国可兑的。外面使不了,我出去也带不了这么多金银。梅老闆能否先帮我收着,什么时候玳王又穷上了,就再给他吧。旁人也不用不上我的东西……还有……别的也没什么了。」

柳桐倚皱起眉,「恐怕我,不能答应。」

我没料到他会拒绝,怔了怔。

柳桐倚道:「我与赵老闆交情并不算深,却每每得家事相托,终觉不妥。是否赵老闆另去寻可信可托之人,更好一些。」

我一时尷尬,勉强笑道:「梅老闆……说得是,是我太劳烦你了。」

想我景卫邑,这辈子活得三十二三年,实在失败。朝堂数十载,江湖三馀年,到了要託付事的时候,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个柳桐倚。

可他凭什么非要答应我所托?只因他是君子,我就以为他一定要答应?

的确不是这个道理。

我如此醒悟,说话一时有些不利索,「……梅老闆……是我……做事不够周详,你当我没有说过。」

柳桐倚笑了笑,「到苏州时,若一时寻不到车马,我可以代为安排。」

我拱拱手:「多谢。」

回到舱房中,隔壁万家的大船并无什么异样。一夜无事到天明。

第二天,将到苏州,我在舱中收拾好行装,想着到了码头饯别仓促,还是先去和柳桐倚道别为好。

我在舱厅中没有找到柳桐倚,正要去他房中,走道中脚步声响,却是他出来了,手中竟拿着酒壶酒杯。

我鲜少见他拿酒。柳桐倚将酒壶酒杯放在桌上,道:「我不善饮,但知赵老闆好酒。因此备薄酒一壶,为赵老闆饯行。」抬手斟满酒杯,举起一杯,「此去多珍重。」

我端起另一杯,但觉手中捧着的,有千斤重:「一向连累你许多,今生恐怕难以回报……你,也多保重。」干了杯中酒。

柳桐倚仰首将酒一饮而尽。我笑道:「看梅老闆喝得如此洒脱,恐怕你的酒量不是一向谦虚的那样。要是现在时辰还早,倒想跟你真的痛饮一场,看谁先倒。」

柳桐倚含笑摇首,「的确不能喝,几杯还勉强能对付,三两以上就找不到路了。」

船行得渐渐缓慢,进入苏州码头。

船身泊定,小廝进来向柳桐倚道,瑞和的马车已经到了,在岸上停着。

柳桐倚道:「若万家未备好马车,赵老闆就挑两辆与小万公子还有王管事使用吧。万家在苏州没有府邸,如果住不惯客栈,捨下有别院一座,还算清静,若不嫌弃,可权做今夜留宿之地。」

王有插话道:「不必了,家主人在岸上已为表叔老爷预备了车驾。」

王有和瑞和的小廝帮我提着行李,出了船舱,夕阳下,有一人独自站在旁侧大船的甲板上。

我与他对面相望,片刻后,抬手道:「多保重。」

他什么话也没说,缓缓转身径直向船舱走去。

我走下舢板,到了码头上,柳桐倚站在瑞和的马车前,神色复杂又疑惑地看着我。

我向他笑了笑,「梅老闆,这次是真的就此别过了。你……」到了此时此刻,竟觉得一句可讲的话也没有,只得还是两个字,「珍重。」

王有引着一辆马车过来,我上了车,马车颠簸前行。王有恭敬道:「怀王殿下,皇上让我转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想去的地方,在这几日可以儘管去。」

我道:「也没什么了,但讲了出海,还是往海边上走一趟吧。」

王有道了声遵命,探头嘱咐了车夫几句。

我瞧了瞧他身边的那个青皮包袱,道:「给我瞧一瞧罢。好歹也是给我用的。」

王有迟疑了一下,抖索索地将那包袱递给我。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青色瓷罐,摸在手里十分清凉,敲敲叮叮声清脆,是个好瓷器。

昔日啟赭同啟檀等皇子到怀王府上时,一时淘气,拿着棍子敲厅中的大花瓶,也是这种声音。一边敲还一边喊:「皇叔,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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