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2 / 2)
低沉声线裹挟着几欲毁天灭地的盛怒与压势散入虚空。
“把?她还给?我?。”
甚至连自称也省略。然而不光是他,此刻的南门?星也并不好过。
饶是他先前?心下已有朦胧的猜测,可当真听闻柏己亲口确认了他心下所想,他反倒生出几分堪称叛逆的不可置信和逃避心思。
怎么可能?
哪怕如今修仙界的小辈无从得知,可作为曾亲眼见证着柏己陨落和几乎愚蠢的自我?奉献的他,又如何?能不知晓,他心下所爱究竟是何?人?
他温柔似水的阿芊,和那个清高?孤傲的女?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然而,那些尘封了千年的晦涩黯淡的记忆,却不听话地随着心下松动的推想而自发蠢蠢欲动地破封而出,霎时如狂潮一般势不可挡地席卷了他的脑海。
那一日阳光热烈,清风徐徐,白衣女?子逆着日光御剑浮空而立,身后随着按剑下行的动作飞扬的青丝在日光下仿佛一根根翩跹轻盈的金丝一般澄澈,整个纤细却挺拔的身体?都被光线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边,犹若九天仙子误落凡尘一般,让人望而却步,却又鬼使神差地移不开?视线。
那时的他,不过是泥泞之中挣扎翻滚的、再平凡晦暗不过的一颗不起眼的渺小尘埃,满身的脏污与寒凉在她如普照的暖融日光一般的身型前?无处遁形,只得羞赧却又不甘地闪躲逃离。
当时心下翻涌的繁杂得无法以言语理清的思绪,以及那一阵如烧起的心火般的冲动,令他至今难忘。
南门?星并不奇怪,为何?柏己能够如此笃定地确认姜芊与公羽若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二人之间铁板钉钉的联系。当年邺火红莲遍地绽放的血腥却恢弘的奇景,他也曾事不关己般在冷眼旁观,尽收眼底。
至于?他分明已成功将?阿芊的灵魂召回数日,柏己却今日才姗姗来迟地寻来,他也并未感到多少怪异。
毕竟,震碎八宫封印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远非常人能够想象,更别提他的神魂在千年的封印之中无时无刻不被消磨损耗,如今虽说?看上去并未显出过分的苍白与衰弱,可他眼角眉梢不经意间闪过的疲累与憔悴却已无声地言明了他不复千年前?那般游刃有余的状态。
那个曾令他自惭形秽的、曾为了柏己不惜负尽天下人的、承载了柏己一切爱意与温柔的女?人,竟会转世成为他的阿芊么?那么百年前?合黎山中陨落的藏月门?弟子,究竟是否同样为公羽若轮回再世的身份?
可公羽若和顾光霁之间,又会牵扯上如何?令柏己不惜痛下杀手的关联?
一张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瑰丽气盛、绝色无双的面容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快得他几乎还未察觉到这下意识生出的思绪,便?不得不运起周身灵力将?迎面汹涌而来的刺骨罡风尽数隔绝。
“还给?你?”
心下不合时宜地升腾起几分胜利者一般的优越,迎着柏己沉如浓墨般的面色,南门?星反倒肆无忌惮地扬了扬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里只有我?的阿芊,可没有你想要的公羽若。”
“你的阿芊?”
将?“你的”两字极为缓慢地自牙关之中艰难吐出,柏己怒极反笑,“你自作聪明却实则愚蠢至极的行事作风,倒是不减当年。”
南门?星笑意不变,好整以暇道:“我?有没有变化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反观您,却似乎变了不少。”
视线意有所指地在柏己惨白的唇色之上逡巡,南门?星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中指指节之上微凉的青铜古戒。
苍冥邺火是五洲大陆第?一神火,其中与天道同生的威压之下,他的紫晔鬼火甚至连还未与其真正一战,便?已在古戒之中不由自主地战栗退却。
哪怕柏己如今因?反噬而身受重伤,于?他而言却依旧是命中克星一般的存在。
既然阿芊此时在他的幻境之中安然无恙,先前?也从未体?现?出与公羽若的半点相似之处,方才更是在他提及“柏己”二字之时面上毫无异色,只一心担忧他的安危,他与柏己此时的这番交锋,便?已在无言之中不战而胜。
秀丽眉眼不自觉舒展了几分,狭长眼尾流淌着若有似无的愉悦,化作点点细碎莹光坠落他黑寂沉郁的眸底,漾开?一片闪跃的涟漪。南门?星干脆抬手挥去身侧涌动的墨色浓雾,慢条斯理道:“魔君大人何?必动怒呢?哪怕你我?此刻当真动起手来,恐怕也无人能真正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为天下人徒增些谈资罢了。”
顿了顿,他幽然一笑,有恃无恐地抱臂,慢悠悠开?口,“况且,如今阿芊的灵魂在我?手中的曦合石牵引下,进入了我?亲手为她编织的幻境之中。虽说?她如今已经不是您心下深爱的那个女?人,可或许以您深情得令人匪夷所思的性子,多少也要顾及一下她转世之后生魂的安危吧?”
无什么意义地轻哂了下,并未反驳南门?星斩钉截铁的那句“转世”,柏己缓缓抬眸,似是心下早有预料般轻描淡写地勾唇。
“哦?若是本君在此对你出手,无论是你出了事,亦或是你手中的曦合石出了差错,她的生魂都有再次逸散的可能,是么?”话音微顿,他颇有几分轻狂地扬眉,“那若是连这曦合石,本君也要一并拿回来呢?”
“相信我?。”
南门?星似乎早已猜到柏己的答案,依旧是笑,笑意却无端显出几分诡谲阴戾,“在您成功之前?,我?便?会毫不犹豫地毁了它。”苍白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脆弱的颈项,“然后,我?便?随她一同赴碧落黄泉。与其将?她交给?你,我?更期待这样永世相依的结局。”
柏己咬了咬牙,沉眉不语。见他反应,南门?星笑得更畅快了几分,甚至微微偏了偏头,十分纯良的样子,殷红的唇却吐出这世上最为冰冷刺人的言语:“您知道的呀,我?可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清风卷集着两人翩跹的衣袂飞扬,两双一般无二淬着冰寒杀意的眼眸遥遥对视。
柏己从未见过南门?星动情的模样,更是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竟会听闻他能够为一人,付出曾经那些他穷尽一生企及的绚烂与辉煌。更为可笑的是,那个人竟是她。
只不过,由于?陌生,他甚至不敢确认南门?星此刻令他心悸的言语,究竟含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实际上,若是抛开?情爱两字,对于?南门?星方才所言,他几乎不会产生哪怕一个瞬息的犹豫与怀疑。可情之一字,却最是繁杂又身不由己。
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也无力承受那种令他此生都将?追悔莫及的结果。
鬓旁的碎发在清风之中浮动,柏己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后,淡色的薄唇轻启。“她可曾提到过我??”
南门?星微微一怔。柏己在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之中,向来是玄衣墨发,张扬恣意,强势睥睨的姿态,何?曾主动流露过如此坦诚又脆弱的模样?
然而,亲眼见柏己为一人自甘堕落至此,而那人此刻却一心一意皆是自己的身影,南门?星只觉得心下再一次被极为甜腻的感触瞬间填满。
他轻轻翘了翘唇角:“未曾。”
柏己沉默地望了他半晌,可颠倒众生的容颜之上却并未显出多少心痛之色,良久,他冷不丁轻笑了下,淡淡:“是么?”
话毕,便?不再理会南门?星的反应,径自踏着一地盛放的邺火红莲,转身向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暮色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去。他此番前?来,本意并非单纯且执意地带她离开?。心底越积越多的疑云迫使着他,不得不在她心甘情愿地尽数倾诉之前?,先行作出些许重要的确认。
若说?方才他还不能确定,南门?星真正将?她的灵魂首次召唤入这片外人难以闯入的幻境之中的时日,那么这一刻,他心下便?已有几乎能够笃定的思量。
至少,短短半个时辰之内的时光,是绝对当不上“曾”这一字的。
她身上萦绕着太多的秘密,与那些缭绕的迷雾疑云相生相伴的,便?是她比起常人更灵动狡猾的心思。故而,他宁可她不回应那些日日夜夜啃噬着他心房的狐疑与惊怒,也不愿听她对他诉说?那些对着任何?人都可诉诸的狡辩与欺瞒。
在罕仕口中得知南门?星与姜芊之间的一切之后,他便?强行压抑着心下震怒惊异,放弃了即日便?不顾一切也要将?她带回身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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