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第51节(1 / 2)
这酥糖是拿牛乳熬的,是她自个儿捣鼓出来的,成品没多少,知知都不舍得多吃。
她一直信奉食甜可以忘忧,哪怕只那么一瞬时,她也希望这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可以快乐一点点。
明氏楞楞看着手里的酥糖,知知想了想,怕她不懂这是什么,又替她剥掉了糖纸。
明氏噙着泪含住了这颗糖,也不知是不是甜味起了效用,她逐渐镇静下来,想起了她的若儿小时候最爱吃糖了。
若儿走丢时还那么小,正是该被父母捧在掌中,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年岁啊。
明氏重新从袖子里拿出那枚杜若花的玉佩,双手捧住,一遍遍吻在玉佩上,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她想亲亲女儿的额头,却都没机会了。
安国公立在一边,知道摄政王带来的这小姑娘大约就是他新纳的妾室,起初还有些看不惯,可眼下见她同自己的夫人相处的这样好,到底也放心下来,拉着萧弗走远了些。
无人处,萧弗冷厉地道:“隆冬长夜,三岁小女流落在外,饥寒交迫,冻毙街头,唯一说不通的,就是身上少的这枚玉佩。今日,国公可已为爱女找得一个真相?”
不愿面对的事实,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提及,就像伤疤的旧痂教人撕揭而下,痛得触目惊心。
宋庆一下子懂了萧弗的用意,他是故意为之,在借此让他清醒。
方才在门口,假若不是明氏矢口否认那人的身份,宋庆保不齐还真的会认下那村女,就算明知她是鱼目混珠。
可这样,固然能让他的发妻好转些许,可对得起他那连死后连宗祠祖坟都不能入的女儿吗?
连坟头的秋草蓬蒿,都只能托于一个陌生的庄稼汉帮忙清扫。
宋庆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是我犯了糊涂,不该让夫人去见那村女。”
那村女怎么可能是元若?这世上,不会再有元若了。
其实早在女儿走丢后的数日,他便在京州远郊的灵垄县找到了女儿的尸身,是活活冻死的,死时身上御寒的大衣犹在,佩戴的玉佩却不见了踪影。
当时几乎举安国公府与永安王府两府之力,找人并不算多难,可还是晚了一步,仵作说,断气没多久。
可那时候明氏初见疯症,他一个八尺男儿都哭的昏天黑地,何况是他心智不稳的夫人?他便连同当时永安王,将事情压了下来,偷偷找了块风水宝地,让女儿入土为安了。
再后来,明氏病况一直没有好转,他也越来越开不了口,坟也一直没迁回来。
他实在是怕啊,人没找到好歹还是个希望,可一旦明氏知道人已经去了,自此心魂坍圮,了无生志,也就活不长了。
瞒到现在,这些年宋庆虽然偷偷放出玉佩的消息,却是早早做好了瞒一辈子的打算。
刚好摄政王也无娶妻之意,为了不让旧事浮上水面,这桩婚约便也一直任它去了。
一晃多年。
若不是今日有人找上了门——
宋庆想起了这会儿还在府上观风的徐忠,对萧弗道:“找上门的人叫徐忠,只是个户部巡官,和我安国公府无冤无仇。这玉佩多半就是他给那村女的,却不知他从何得来,想要什么,还在查。”
萧弗问:“当日洛梦所说的秦氏呢,可查过?”
宋庆眉眼一沉,痛心道:“查过了,带走小女的多半就是她。她入府前本是孀居于京,无夫无子,这回派人去了她老家,终于问得她还有个未婚所生的儿子。几百人的村子,竟只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稳婆知道此事,当年才没问出来。她那儿子在多年前国公府筑造时,本是负责榫卯插嵌的师傅,从楼上失足跌堕而死。秦婆子多半就是因此带走了若儿,把她丢在了街头。”
萧弗道:“这是丧子之仇,还之人子。如此说来,此事也许只是秦氏一人所为?”
宋庆却无法如他这般淡然,他绞着眉头,双眼恨红,几乎要滴血:“可徐忠找的那村女出自符阳县,与灵垄县相邻啊,他也断不清白!当年找到若儿时她才长眠不久,玉佩被拿走时她一定还活着,何以那人取走玉佩却见死不救,是否知道此物是我安国公府之物,临时起了恶念?是恩是仇,宋某定要给她个交代。”
毕竟是他人的苦处,萧弗不便置喙,只点头往回走。他没说的是,或许正因临时起念,才远比蓄意复仇、长远筹谋难查,这么多年才会一直无果。
须知这世上最难勘探的,就是人心。
何况即便何忠只有六品,亦是官身。没有缉查之令,也不能贸然扣押动刑,想要真相,谈何容易?
二人回到厅中,明氏已不再哭了,只垂头捏着抹过泪的帕子发呆,知知站在她身边,也耷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可不知何时,那枚杜若玉佩竟到了她手中。
宋庆正奇怪,自从今日失而复得,他夫人就把这玉佩当稀世珍宝似的揣着,别说让人碰了,就是瞧也不肯拿出来让人瞧,怎么给了这小姑娘?
知知却在此时上前了,她走到萧弗面前,举起玉佩,似乎困在团团疑窦里,每个字都糊涂又迟疑:“这玉佩,我家里有块一模一样的……”
宋庆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这一听,顿时死死瞪住知知:“你说什么?”
知知被他的语气吓得肩膀一抖,她本就不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方才越看这玉佩越熟悉,便向国公夫人讨了来看。
萧弗跨前一步,挡在了知知身前:“国公这是做什么?这是萧某的妾室。”
宋庆自知失礼万分,只因事关玉佩,且今日大起大落,心力交瘁,人也混沌了,难以再持往日风度,抱拳就要给知知赔罪。
这时候原本枯坐着的明氏却走了过来,她拉起知知的手拍了拍,柔柔安慰道:“不怕不怕啊,若儿不怕。”
明氏在安国公震惊的眼色中继续说道:“夫君做什么凶若儿?”
宋庆起先惊骇,这会儿却也知道夫人这是又犯了臆症,稀里糊涂就将摄政王的这位妾室当成了女儿。
他朝知知和萧弗赔了个礼:“对不住二位,容宋某先送内人回去休息,回来再详谈此事,只是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可任宋庆对着明氏好说歹说,明氏却都不肯撒手,她泪红的眼一直眷眷地看着“女儿”。见她如此,知知也不忍心用力挣脱手去,二人便这么胶黏难分起来,宋庆在旁边看的干瞪眼。
知知把玉佩交还到明氏手中,明氏又塞了回去:“这是若儿的,这是娘给若儿的满月礼物,若儿要好好带着。”
知知想说她不是若儿,可刚喊了声夫人,明氏就用被刺痛的目光看着她:“若儿怎么喊为娘夫人,若儿不要为娘了……?”
明氏如今这样子,心智尚不如孩童,知知在这方面本就心软善感,也有些眼热鼻酸,便顺着她道:“不是的,您今日劳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去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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