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85节(2 / 2)
胡十三郎忍不住痛叫,赵鸢蹲下来,用钥匙打开他手脚地镣铐,丢下金疮药:“情义救不了你,但是金疮药可以。上完了药,懂事的话就自己扣上镣铐。”
说罢,起身,拍拍袖子,深藏功与名,离去。
赵鸢知道胡十三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她给他打开镣铐,是仁至义尽,至于他走不走得了,那是他的本事。这样做,是真正的互不亏欠。
虽然拦了女皇的人,但她今日做的每一件事都出自自己的决策,发于自己的内心,她在自满中睡去。
在所有人安睡时,一场山雨迅猛来袭。
汾县三面环山,一面邻水。驿站坐落在汾县辖区的山区琼庄,琼庄别名穷庄,村民未受教化,山匪穷出,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里土地贫瘠,种不了庄稼,没有农收,何谈教化。
原生村民大部分迁徙去了别的地方,或去长安谋生,村里只剩老弱病残,房屋没人修缮,一刮风就摇摇欲晃。
今夜不是刮风,而是暴雨。
水涌土崩,顷刻间,整个村庄被泥沙覆盖。
赵鸢和所有人一样,在梦里被掩埋,她醒来的时候,房梁压在她的背上,丝毫动弹不得。都说人遇到危难时,要么看到佛光,要么看到走马灯,赵鸢什么都没看到,她只是昏昏欲睡。
就这样睡吧,下一辈子,这官谁爱当谁当去。
沉睡之际,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赵鸢被一把扛起,那人拼命往山上跑,赵鸢只能感觉到他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跑了很久,天还没亮。
他们跑到了山顶上的土地公公庙里,赵鸢被扔在土地公公神像旁边靠着,她口干舌燥:“狐十三,发生什么事了?我做梦了么?”
狐十三破口骂道:“做梦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山裂了,泥沙把整个村子都埋了,我就说,贼婆当政,天必灾!”
山裂没裂赵鸢不知道,于她而言,天已经塌了。
她踉跄跑出土地公公庙,暴雨之后的一线黎明格外绚烂。
上是壮烈的黎明,下是破碎的苍生,她夹在其中,罪无可恕。
全被埋了,整个村子都被泥沙掩埋了。房屋被埋了,村民被埋了,典狱司和她一起前来的狱卒被埋了,晋王府的囚犯被埋了,帮过她的侍卫被埋了,因她而来的阿元和逐鹿军被埋了,田早河被埋了。
赵鸢冲下山坡,胡十三郎拉住她,“你想干嘛?”
“去救人!”
“奶奶的,要是能多救,我就多救几个了。你看看,一个房梁就能压死你,你这身板,救谁去?天灾来了,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赵鸢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去汾县官府搬救兵,无论如何先救人!”
胡十三郎平日里总是看不惯赵鸢,看不惯她满口仁义,看不惯她道貌岸然。但到了真正的危急时刻,她能迅速压制住自己的感情,让理智做主。
一个弱女子,一个伤员,没有马,没有骡子,全凭一双脚从村庄奔到汾县衙门。
汾县是女皇的家乡,县里说不上繁华,但处处透露着天下第一“儒”县的庄严。
赵鸢找上衙门,汾县县令得知此事,立马着急了衙门全部人手。可笑的是,偌大县衙,可立即调用用的人手不到十个。
胡十三郎看了眼那些人,“就这几个人,是去救人还是送死?你们楞大个衙门,没人么? ”
汾县的张县令不好意思告诉赵鸢,前几天女皇娘家,陈家要修新宅,征用县衙的人手,他不敢拒绝。
“赵主事,陈家有兵,救援刻不容缓,可以问陈家借兵,兹事重大,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赵鸢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们兵分两路,胡十三郎带人去救援,她和张县令去搬救兵。
此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刚走没几步,又下了雨。和昨夜的雷暴不同,白天的雨,缠缠绵绵,淅淅沥沥。
赵鸢想起几年前国子监女学里流传过的一句打油诗,雨打芭蕉琵琶声,听闻此声误终生。
文人笔下的雨,原来真的只是诓骗闺中女子的谎话,它用美好的意向掩盖了现实的真相,剥夺年轻女子们认识它的权力。
除非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真正的落雨,是冰冷无情的。
陈府和县衙一街之隔,没有准备车马的时间,两人冒雨跑到陈府门口。
世族养私兵,是我朝惯例。但能够光明正大让私兵看门的,除了陛下娘家,再无其二。
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一个凶神恶煞,一个人高马大,张县令怯生地对那人高马大的士兵行礼:“有劳兄弟传话给陈公,汾县张疏求见。”
赵鸢见这个张疏一脸博学多才相,感情胡子越长,胆识越小。
她震声一口气道:“昨夜暴雨琼庄糟了泥石流,村民和刑部押送囚犯的队伍皆被掩埋,请陈公搬兵救援!”
凶神恶煞的士兵吼道:“大清早嚷嚷什么?死你家人了么?”
张疏赶忙道:“二位,这位是上头来的主事,陛下钦定的进士...”
他的话没说完,那士兵骂了一声:“窝囊废”,张疏中断了陈述,脸上陪着尴尬的笑。
高个子士兵进府递话,赵鸢和张疏二人在檐下等着,雨势变了几重,才终于有个人出来了。
来者和张疏年纪差不多,四十岁左右,一张圆脸,大老远就笑呵呵的。
张疏小声赵鸢介绍说:“这是陈府管事。”
“张县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管事穿着一身金边缎衣,身后站着给他打伞的士兵。
张疏脸上始终挂着笑:“陈管事,琼庄发了山灾,整个村子都没埋了,可否请陈公借我几百士兵,前去援救琼庄百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