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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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彤当即翻脸:“你说的什么狗屁话?我晓晓凭什么给你一命抵一命?!”

柴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利索地向任何人道句“对不起”,父母、朋友、同学、顾客都行,但他向来看不上眼的柴彤肯定不行。所以,他顿了顿,仍是硬着头皮道:“柴彤,我最烦你的就是小家子气,事事都爱跟人论个理儿,哪有那么多理儿?!我懒得浪费时间跟你因为一句话的事儿来回掰扯。总之,麟麟是咱爸妈的金孙,你看着办。”

柴彤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晓晓是轻舟的女儿,我一个人安排不了。”

柴续没料到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柴彤突然掉链子油盐不进,他怒火攻心一挥胳膊就将盛着芹菜的沥水盆打到了地上,切得半指长的芹菜瞬间湿淋淋铺满厨房的地板。

毛惠君解下围裙,愤愤地在这个身上摔两下,在那个身上摔两下,眼泪夺眶而出。她嘴里不住叨叨着自己命不好,生出这么两个养不熟的狗东西,从小斗争到大。

翟轻舟在厨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毛惠君眉毛一动,跟一双不省心的儿女一起看过去。三人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一个问题:他听到多少?

翟轻舟用接下来的两句话回答了他们的问题:“翟欲晓毕竟是姓翟的,大哥,这事儿你逼柴彤没用。柴彤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翟欲晓我是能做得了主的。翟欲晓不能给麟麟捐赠干细胞,所以我们就不浪费你们时间去做配型了。”

翟轻舟的话落地,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窗外呼呼叫的风声。

翟轻舟向来好脾气,尤其是在岳家。他跟柴彤一样,只要岳家有事儿,一句话就来了。他在大都的建筑院工作,是个在饭桌上惯被人敬酒的体面人,但只要岳家开口,既能撸起袖子刷墙灰,也能在年关人手不足时帮忙五金店出外送货。但此刻这个好脾气的人,面上依旧带着笑,却用没有转圜余地的语气说 “翟欲晓不能给麟麟捐赠干细胞”。

“轻舟,”毛惠君最先反应过来,她赶紧上前拽住翟轻舟的胳膊,“他们兄妹俩打小就叮咣个没完,上回燕清也吓一跳,但亲兄妹没有隔夜仇的。”

翟轻舟仍旧温和地说:“我明白,妈,但是晓晓确实不行,她爷爷奶奶不同意。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我跟柴彤也不打算要二胎,我爸妈就这么一个孙女,娇惯得不行,平常打个针都得心疼地跟着红眼。”

毛惠君徒劳地张张嘴,实在是再出不了声了。柴续则直接傻了。

你们柴家不太把外孙女放在眼里,一个黄毛丫头哪能跟你们的金孙比,遭点罪就遭点罪呗,有什么值得叨叨的?你们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但黄毛丫头是另一家的金孙女,而且三代单传。你说多巧,人家家里也觉得你家金孙跟人比不了,不值得人孩子遭这个罪。

柴彤一言不发,内心真是又痛快又后悔。是痛快翟轻舟四两拨千斤就把柴续气得倒仰,也是后悔她只不过要抻一抻柴续,没有不管柴麟麟的意思,但眼下翟轻舟的态度一出来,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可挽回了。

“薛科长刚给我打电话,说院里有事儿,柴彤,你是现在跟我回去还是下午我再来接你?”

柴彤不理毛惠君和柴续想要她留下的眼神,解下围裙,说:“我直接跟你回去吧。”

翟欲晓就知道,向来如此,只要她妈妈回趟姥姥家,老翟家的气氛就会变得非常奇怪。而最近不止是奇怪了,她怀疑她爸妈可能会离婚。两人最近平均两天激烈争执一回。她爸爸空前寸步不让,态度十分嚣张,有一说一,跟电视剧里出轨了的男人似的。

这天晚上,两人再度在饭桌上僵持不下,最后翟轻舟直接搁下筷子去了小书房。柴彤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撇下,她平声叮嘱翟欲晓和林普不要把青菜挑出来,然后起身回了卧室,并上了锁。

“……分居,这下完了。”翟欲晓两条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小脑袋左边看看书房,右边看看卧室,老气横秋地如是说。

林普的嘴巴越嚼越慢,最后直接停下来了。他低头望着碗里柴彤给剥好的虾,眼前渐渐模糊了。

他们为什么要让晓晓死掉?!他十根手指拧在一起,很生气地这样想着。

——八岁的林普在饭桌上接收到的信息是,因为那个叫“麟麟”的不能死掉,所以晓晓要将自己的血抽出来给他,代替他死掉。

翟欲晓听到低低的抽泣声都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自己可还没开始呢,哪儿来的声音?却原来是林普。她立刻跳下凳子跑到林普跟前,像个大姐姐似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伸到林普的毛衣里,轻轻给他揉着肚子。

——翟欲晓相较于去年来说确实是长大了,因为去年她还特别讨人嫌地扒拉着林普的胳膊非要盯着他看。林普哭起来也可好看了。

林普伸手搂着翟欲晓的脖子呜呜哭起来。翟欲晓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抻着脑袋一直问他“噗噗你到底怎么了”

——“噗噗”是花卷最近给林普起的外号,拟声词,并不发声。

半晌,林普瞅着她哽咽着说:“我们偷偷逃走吧,我有很多钱的。”

翟欲晓一头雾水,即便要成为父母离异的孤儿,也没必要逃走吧,这大冷天的。

13.他的雪人第十三章他的雪人……

第十三章他的雪人

翟轻舟和柴彤真的分居了,这一分居彼此的态度就愈发明了了,争执也愈发没头了。

翟欲晓给林普解释了自己不会死,只是可能得去放点血。然后她就开始琢磨着自己是希望爸爸赢还是妈妈赢。她当然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扎针,那得多疼啊!但如果扎两针能救自己的小表弟麟麟,那倒也能忍一忍的。与此同时,翟欲晓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根据以往经验,只要她肯去医院撸袖子让医生扎针,她就能得到一个既能安慰她心灵也能安慰她肉丨体的礼物。

花卷的感冒也好了之后,三个小伙伴继续搭伴上下学。虽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也够他们啃着玉米聊几个插上翅膀就能起飞的话题。比如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龙,比如校长是不是戴的假发。

“晓晓,你给噗噗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花卷趁着林普停下来撑着膝盖去看路边摊上的石膏小像,突然这样问翟欲晓。

“早着呢。”翟欲晓眯起眼睛抠着藏在牙缝里的玉米,“噗噗也没说过喜欢什么,其实喜欢什么他都能给自己买,他比我们俩都富裕,上回我看他月饼盒里的钱又多了……啧,林阿姨真是又漂亮又大方。”

花卷给了她一个“你是不是缺心眼儿”的眼神。

林普弯腰的时候,胸前的金属哨子荡荡悠悠的,十分打眼,翟欲晓立刻就知道自己要送什么礼物了。给他买个新哨子吧。他这个戴好几年了,虽然本身就是银白色看不出新旧,但着实不够洋气。班里有个男生有个带手电筒功能的高分贝哨子就很不错,比汽车鸣笛的声音还大,在学校里一吹就挨揍。

“回家写作业了,噗噗,”翟欲晓将林普抓出人群,再反手抓一个企图去看商场表演的花卷,“不要忘了楼顶之约,我的朋友们。”

电视上说今晚有流星雨,大概十一点左右,所以他们三个约定,十点五十五楼顶见。

深更半夜,林漪醉醺醺地与酒吧新客“老包”拉拉扯扯地上楼。“老包”虽然蹬着高帮靴尽可能地往嫩里装扮了,但仍能看得出来很是有些年纪了,比林普的亲爸褚炎武都要大不少,林普当面叫他声“爷爷”都不为过。

两人吐着少儿不宜的露骨的字句,尚未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门从里面打开了。林普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微仰着头目不转睛看着面前两个不体面的大人。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去?”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林漪站直了,清了清嗓子,问。

“跟晓晓和花卷去楼顶看流星雨。”林普答。然而虽然是回答林漪的话,目光却轻轻落在“老包”身上。

“老包”臊得恨不得将脑袋摘下来夹到咯吱窝里。面前应该“早就睡了”的小男孩儿听说尚未满八周岁,白得跟雪团捏就的似的,偏偏眼瞳极黑,他这样站在光明里平铺直叙地望过来,“老包”的脸皮都要着火了。

“……去吧”林漪最后给他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林普绕开他俩出去,在楼道清清泠泠的白炽灯里,踩着台阶一步一步上楼。

没有人反应过来外面现在正在下雪,今晚没有流星雨。

翟欲晓给自己设了个闹钟,十点五十分准时醒来。结果闹钟不但吵醒了她,也吵到了正在隔壁书房画图的翟轻舟。翟轻舟滑着椅子掀开窗帘一看,无耐地笑了,去跟翟欲晓说不用起来了,外面正在下雪。翟欲晓立刻发出你分不出来是开心还是失落的声音。

——虽然没有流星,但却是今年的初雪。

虽然翟轻舟说花卷和林普肯定不会去楼顶了,但翟欲晓睡不着,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总感觉不出门一趟不舒服。她睡前都已经做好了半夜要爬起来散德行的准备了,突然不让上楼,这就很令人心累。这就好比你妈前一晚跟你说明天中午做红烧肉,你嘴里都有肉香味儿了,结果放学回家一看锅里是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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