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摄政王把那……婴儿摔了?”任谁听到这种悚动之事都会色变,云裳眼底有些发凉。
“唔……”白皎皎囫囵地点头,发现云裳脸色难看,以为她吓坏了,忙道:“哎,咱们不说这个了,以后阿裳你只记得离那一位远些……
云裳的心沉下去,不由为禅二师兄捏了把汗。她往常只道摄政王暴虐是人云亦云,未尝没有几分谣传风影,可如今连知根底的白皎皎都如此说,才对那位彪柄人物有了新近的认知。
连婴孩都狠心下手的人,万一禅师兄哪一句说得不合他心……
“何至于此。”
禅杉听了云裳的话相当淡定,松下一壶茶,佛门清静气与儒家慎独气两袖平担,“想想蔺三是何人,大楚摄政王若真是只知杀人的草包,能值当他舌战群儒这么些年?”
云裳吐吐舌,禅杉还没完,乜着小师妹:“你这着相的毛病还没改改?可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无相,则见如来。”
分明佛门教义,云裳一个恍神,无端想起容颜无相的那人。
腹中别扭地哝哝:如来?他?
不过一句话提醒了她,容九似乎人脉颇广,连大公主府也进出自由,若他有办法见到摄政王……
可是,她到哪里找他?
云裳又讪讪地没趣儿起来,面皮都单方面撕破了,却对招惹自己生怒的人一无所知,岂不好笑?
不曾料想吃冰便下雹子,次日窃蓝替姑娘出门采买送给学宫诸人的土仪,好巧不巧,在城东的习生茶馆看见了容九。
当下窃蓝东西顾不上买,几乎轻功都用上了回府报信,云裳一口茶没咽匀,倾着身子睁圆眼:“果真是他?”
“那日姑娘与那人龉龃,我怎会看得错?”
窃蓝心里浮现一层担忧,姑娘虽不说在那巷子里发生了何事,可她是照料着云裳长大的,如何瞧不出姑娘是被人欺薄了羞于出口,劝道:“姑娘当真要请那人帮忙,不然还是求求老爷吧?”
“好姊姊,可千万别在阿爹跟前露了形影,快走快走!”
说罢,云裳取了一顶浣青纱的羃篱,步履勿勿出门。
经过客厢时告知禅杉此事,廊下轻闲观花的二掌院立即肃容道:“迟恐生变,我与师妹一道去。”
师兄妹二人带着窃蓝将及府门,碰巧遇上华蓉与一个穿儒士衫的年轻男子正一同进来。
那男子迎面望见华云裳腻玉悬珠之貌,楚袜凌波之姿,鼻翼翕张,耳尖紧跟着红了。
云裳与华蓉的表哥张济见过一面,因着自身一段古怪性情,并未随华蓉这方的辈份称兄,颔首致意,又唤声“蓉妹”,着急出门。
五月天气热,张济的脸更热,低头便往外厦回避——外男不入内阃,他自那日在府门外与华小姐惊鸿相见后,白日做梦都恨不得再次偶遇,而今梦想成真,这书痴子反似步步踩在棉花上,大梦未醒一般。
“这位便是稷中学宫的禅二先生吧,往常惟闻大名,一向未有机会请教……姐姐出门吗?”
“是啊。”云裳心里发急,生怕容九喝完了茶,无处再寻他。
欲要就走,又想起数日来自己为了二师兄的事,好生冷落了自家妹妹,话都没说上几句,有些过意不去。
幸而华蓉也未拉着她说长道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诗册,“上回姐姐说喜好玉台咏,蓉儿的字迹粗陋,只得烦表哥行楷写了这卷诗册,心想送给姐姐,还望姐姐不弃。”
云裳道谢接过,但见封皮上字书规正,一时无暇细看,交给小丫头送回房里,与禅杉直奔习生馆而去。
那习生茶馆占得一个敞阔的好处,临窗赏景尚可,实不如左近皇城的葭韵坊更受权贵青睐。是以当云裳在城东下得车轿,一眼看见容九大剌剌坐在敞厅品茶,不由有些疑人偷斧:
他不会是特意在这显眼地方,等着我来找他吧?
转念又想谁人有这闲功夫,是她赶着来求人帮忙,如何小人之心起来?
一面乱想,进茶馆瞟着那桌的位置顿了一步,江南女祭酒鲜有扭捏地上前,未施万福,按书院的作派给容九揖了个士子礼。
容九此日一身清爽,琬琰底素纹夏衫,着色虽亦淡沉,只因薄轻丝缎勾勒出他流畅疏朗的骨架子,霜剑般的眉角也显得柔和几分。
他看着著软色柔裙的女子行云流水地回袖叶揖,纤嫋中不失飒落,好一派婉转风流。
向那层碍在眼前的薄纱凝视一许,他放下莲口隐青杯:“好巧,华小姐也来饮茶消暑?”
立于容裔身后,亲眼看着主子灌了三壶茶的奎默默无语。
云裳一想起巷中之事,眼皮下犹红晕薄抹,然今日为公而来,索性若无其事地略过那回事,向容九道明了来意。
这一厢稳当坐着,那一壁婷婷静立,女子身姿微向前倾,男人眼尾卷敛飞凤,耐心听她娇声细语,指头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小檀茶桌。
仿如这小小茶舍除他二人,便是水泼不尽的光景。男子染着水泽的嘴角似弯未动,是天生的不笑含情薄月唇。
清风习来,掀开垂在腰身的轻纱一角,容裔指尖顿住,禅杉适时插进话来:“事关南北文脉前途,若承贵人引见,禅二谨代稷中学宫感候不尽。”
“想见摄政王……”余光见小花瓶儿手背一紧,容裔转眸,盯着她覆纱下的面容:“不是难事。”
天大的为难,到了他这里竟成轻描淡写一句话的事。云裳一时没反应来,忡怔一息后喜出望外:“多谢……”
容裔摆手,“前番唐突了姑娘,是我思虑不周。近来寻到一家做苏州菜的酒楼,滋味尚可,待得空可否……请姑娘赏光?”
奎像透明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禅二听得惊疑不定,云裳望着眼前人,则迟钝冒出一个念头:他是在挟恩求报吗?
可他脸上分明没有多余的神绪,正经得一丝狎昵也无。为何,他无论做多么逾矩的事,说多么引人误解的话,都能一副再君子不过的模样。
“……自然。”拿人手短的道理云裳晓得,目下时风渐开,连女子都可入泮,男女同席之事也不犯酸儒之眼。
她心里还藏一桩隐忧,小心道:“想来摄政王殿下权重事忙,我师兄白衣觐拜,恐何处无意冲撞了贵人,还望大人……”
奎未等听完,冷汗岑岑一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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