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怎么会知道呢?时濛在心里问自己。
没有刻意去记,关于傅宣燎的一切,在他乏善可陈的生命轨迹里都很清晰。
十年前的夏天,教室外蝉鸣聒噪,念初二的时濛待在午后暑气蒸腾的画室里,把一个人脸轮廓修改许多遍,仍不满意。
要有深邃的眸,利落的下颚线,还有笑起来很好看的唇形……时濛微微蹙眉,心想等他下回来家里,找机会多看几眼。
忽闻脚步声走近,时濛收拢思绪,险些条件反射地钻进桌底。
许是嫌教室里闷热,外头两人适时停在走廊拐角处,
“那周末的社团活动,你去不去?”
“游乐场是你们小孩子去的,我不去。”
“高一就是大人了?等我再跳一级……”
“别别别,回头你跳得比我还高,我爸又要念叨我没出息。”
少年爽朗的笑声让一墙之隔的时濛听入了神。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我一个高中生……唉算了,我去。”
“那说好了,星期天上午十点,游乐园门口见。”
“嗯,不见不散。”
……
后来时濛回想这件事,总有一种阴差阳错捡了便宜的感觉。
因为那时的时沐没想到画室里有人,也没想到最终竟是他失约去不了。
那个周末,后来成了存储在时濛心底有关于傅宣燎的重要画面之一。
他自己买了张游乐园的入场券,偷偷跟在人群后,看着傅宣燎因为时沐爽约黑着张脸,站在太阳底下一口气吃了八支冰淇淋。
时濛喜欢甜食,猜测这冰淇淋多少起了些调节情绪的作用,于是在十年后依葫芦画瓢照搬经验,希望能让傅宣燎的心情好一些。
事实上好像确实如此,吃完冰淇淋的傅宣燎比之前安静多了,不再对时濛做出的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挑三拣四、指手画脚,甚至耐着性子陪时濛在另一条长椅上坐了近两个小时。
雨过天晴,太阳无精打采地露脸,面前被树丛环抱的是游乐园的过山车,每隔几分钟便能看见车厢缓缓爬升至最高点,然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加速度俯冲,上升,再落下,如此循环,直到回归起点。
时濛喜欢这种有规律可循的过程,按顺序排列的数字,逐层递减的纸牌塔,都能让他觉得放松,进而愉悦。
可现在他并非一个人,他身边坐着傅宣燎,那个总是让他打破规律的人。
“再看游乐园就要关门了。”傅宣燎冲过山车抬下巴,“不上去体验一下?”
时濛怔怔地扭头望过来。
他的眼睛很大,清润的仿佛含着两汪水,傍晚夕阳和游乐园亮起的彩灯投在他眼睛里,令傅宣燎的心不受控制地错跳一拍。
“来都来了。”无意识的,傅宣燎的语气也轻软下去,“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半个小时后,两人排上了雨后重新运转的最后一班过山车。
上去的时候时濛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傅宣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见他在人群中畏缩谨慎连动作都放不开,傅宣燎皱着眉同排在自己后面的女孩商量换了位置,让时濛和自己坐一横排。
上回坐过山车是十几年前了,系上安全带,露天车厢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动静沿着轨道向上爬时,傅宣燎难得有点小紧张。
“欸。”他用胳膊肘碰时濛,“你怕不怕?”
时濛睁大双眼盯前方,神情和开车时一样专注。
看样子没听见,傅宣燎耸耸肩。
想来这种胆子大到敢偷别人东西的家伙,坐个过山车怎么可能害怕?然而车厢爬升到最高点时,傅宣燎的手忽然被身旁的人一把抓住。
时濛的手很冰,也很软,被这样一只手握住的感觉并不糟糕。
恍神的刹那,傅宣燎偏头看去,时濛恰巧也在看他。
他听见时濛说:“傅宣燎,我……”
仅半秒之差,车厢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向下,之后的话语消失在风声和尖叫声中,傅宣燎只看见眼前的唇瓣缓慢开合,说着他无法弄懂的话。
回去的路上傅宣燎开车,他把座椅调低,温度调高,开着还是很不习惯。
“早知道开我的车来了。”傅宣燎说。
手肘撑在车窗边,时濛面向窗外越来越远的游乐圆,旋转着的摩天轮变成一个亮晶晶小圆盘:“嗯,你的车空间大。”
傅宣燎低声笑:“这话要让别人听了去,八成以为你想……”
他没说下去,因为时濛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倒显得他思想污秽,像不分场合开黄腔的臭直男了。
可是之前他们俩就是见面话不多说直接上床交流的关系,这种轻佻散漫的话说一万句都不会入心。横竖就是句玩笑,能刺痛对方那再好不过。
现在太平和了,前所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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