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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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如澜道:上回去林伯那里吃过饭后,他也就来过两三回,听说是去了码头做事,常常要忙到凌晨,所以就没空来了。对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走进休息室,从妆奁里拿出一套银头面,小孟前日来听戏,说要给我捧场,学别人给我打赏,送了我这套东西。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首饰,虽然银饰不至于太昂贵,但看得出这首饰是精心挑选出来,恐怕最少也花了十几块大洋。

他蹙起了眉头。

佟如澜叹了口气道:你说小孟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在上海滩讨生活,多不容易?这些东西,恐怕得花他一两个月月钱,我怎么收得下?但我怕强行退给他,不小心说话不中听,让他胡思乱想。二公子你会说话,要不然帮忙退给他,让他把钱换回来?

沈玉桐伸手将首饰接过来,点头道;小孟这孩子真是放心,我去还给他。

佟如澜笑道:那就麻烦二公子了。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道,时候也不早了,佟老板早点回去休息。

二公子也是。

两人道了别,沈玉桐坐上汽车原本准备回沈家花园,路过黄浦江时,忽然想起立新一号码头就在附近。

立新有三个码头,他并不确定孟连生在哪个码头做事,更不知道他今晚在不在码头,但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临近十点半,码头的货船进进出出,依旧繁忙。

沈玉桐下了车,见几个脚夫模样的人坐在路边休息,上前询问:孟连生在这里吗?

一个男人回:孟连生?是小孟吗?

对,就是小孟。

男人瞧了他一眼,朝不远处一艘正在上货的船只高声喊道:小孟,有人找!

他话音落,便见一道身影从船上跳下来,应道:谁啊?

沈玉桐听出孟连生的声音,笑着朝那边走过去。

等隔了只得十几米时,孟连生已经认出来人,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惊讶道: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约莫是为了做事方便,他今日穿了一身棉麻对襟短褂,袖子卷在手肘,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仿佛是天生在码头卖力气的人。

沈玉桐道:我今晚去听戏,没见到你人,又听佟老板说你现在在码头做事,正好路过这边,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着你。

孟连生摸摸后脑勺道:我刚来码头做事,好多东西都要从头学,每天忙到很晚,连柏公馆都回得少,就没太有空去听佟老板的戏了。

沈玉桐笑说:正事要紧,上回吃过饭后,我也是今日才得了空去听戏。

二公子办精盐厂,肯定忙得很。孟连生笑道,又想到什么似,我们码头每天都有沈氏精盐厂的盐船出港。

嗯,我们往南的盐船,都是从立新码头走。沈玉桐笑了笑,转头四顾了下码头的忙碌,你在码头做事还习惯吗?

孟连生道:习惯的,我刚来上海就在码头做事,不过是邮轮码头。

孟连生在码头的工作,确实很顺利。这是内河货运码头,跟邮轮不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也有脚夫和把头。

他虽然年纪小,但记性好,做事很讲规矩,很快摸清了码头运作,因为天生地会揣度人心,也十分擅长处理船家和码头工人的关系。

沈玉桐看了看他,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小孟,这个是佟老板让我交还给你的。

孟连生微微一愣,船灯下的一张脸先是露出愕然,继而又有些失落,低声道:佟老板是不是瞧不上我送的东西?

说什么呢?沈玉桐失笑,看了眼旁边的石墩,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坐下,好整以暇道,小孟,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给佟老板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孟连生道:佟老板的戏好,我看好多人都捧场打赏,就想也表示一下。我知道我这点东西,比不上阔少公子随手的一张支票,但这是我的心意。

他黯然地垂下眸子,看起来很有点低落。

自打上回围炉小馆之后,沈玉桐已将对方当做弟弟。他在家中排行老幺,即使是龙嘉林也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活了这么多年,他没给人当过哥哥,此刻面对一个疑似误入歧途的便宜弟弟,一时只觉责任重大,斟酌了下措辞,认真道:想要给佟老板捧场,有空多看看戏,给他喝彩就行,千万别学那公子哥捧戏子的风气。

孟连生抬起眼帘,问:二公子也不是捧角吗?

沈玉桐想起小报上关于自己的花边,失笑道:我与佟老板怎样你不见过么?我喜欢京戏,欣赏佟老板的才华,虽然也给过赏钱,但绝没送过任何花里胡哨的礼物。

孟连生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玉桐又说:上海滩风气不好,你不要看到什么就跟着学,小心学坏。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头回给人当哥,沈二公子感觉还不错。

孟连生握着首饰盒子,郑重其事道:谢谢二公子教我这些。

沈玉桐笑道:再说了,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好好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孟连生笑着点头:嗯,明白。以后看戏,我就认真叫好。

沈玉桐歪头瞧他,戏谑道:就这么喜欢佟老板的戏?

孟连生支支吾吾:佟老板的戏很好。

沈玉桐本只是随口调侃一句,但见他这模样,忽然又警铃大作,皱了皱眉头,朝他伸过脸,正色问:只是喜欢戏吧?

沈二公子因生了一张潘安面桃花眼,从前不止一次因为不经意朝人笑一笑,或是多看人一眼,便被误会是在对人送秋波,平白无故惹了不少绯闻韵事,得了风流之名。年岁渐长之后,,与相处便十分注意分寸。

唯独对着孟连生,因为觉得对方是个单纯的孩子,所以从没想着要去注意分寸。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这孩子的便宜兄长,愈发对他亲昵。

孟连生抬眼看着月色下这张近在迟尺的脸,很快又垂眸,点头道:嗯,只喜欢看戏。

沈玉桐定睛瞧了瞧他,没从这张纯良的面孔上,瞧出什么异样,便轻着笑了笑,不紧不慢退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问:你一个礼拜休息几天?

孟连生道:一天,通常礼拜天休息。

明天就是礼拜天。

沈玉桐又问:那你明天有安排吗?

孟连生摇头。

沈玉桐笑:休息日也不出去玩?

孟连生道: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该玩些什么。

我不是你朋友么?沈玉桐轻笑,他想着自己明天正好也是空闲,又瞧了眼皓月当空的好天色,道,现在刚入秋,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再往后就该凉了。要不然明天你跟我去坐画舫吃船菜?

孟连生惊喜地看向他:好啊。

看到他露出孩子一般的开心,沈玉桐便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十分不错,点点头道:那行,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日再见。

孟连生赶忙起身送人。

两人边走边说,沈玉桐不免又像个兄长一样,再次叮嘱他看戏就看戏,不要学别的公子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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