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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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天长,玉瀚与云娘自听雪轩吃了饭又听了吩咐回来,天光竟然还没有彻底变暗,他们沿着花园里的甬道缓缓地走着,许是因为刚在听雪轩里受了太多的冷气,并不觉得热。

云娘见四周无人,便悄悄道:“你为什么不告诉祖父?”

汤玉瀚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

“那怎么却告诉了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本就是一人,是以不算多一个人。”汤玉瀚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却问她,“明日去见贤妃,你怕吗?”

贤妃突然招云娘进宫,一定是有原因的,且云娘却是第一次进宫,又没有人陪伴,紧张自然是紧张的,可是她却笑道:“我倒是不怕。皇上都见了两回了,为什么要怕贤妃?”

汤玉瀚见云娘如此模样,倒也笑了,“姑姑瞧着很严厉,但其实心地却比祖父软多了,她若是说什么你不想应的,就不要答应。”又悄悄在她耳边道:“实在不成,就与她混闹,这一招我试过,百试百灵的。”

云娘心里原也有所猜测,听玉瀚这样提点自己,也笑了,又道:“我自不会答应。若不是眼下的情形不上不下的,我们就先将嗣子的事情办了,也免得大家都瞧着不像。”

“这事也急不得的,总要等祖父答应开了祠堂记在家谱上才行。”汤玉瀚便扬头道:“不过,你已经得了朝廷的诰封,谁也拦不得的,不过再拖一时半时的罢。”

云娘知他说得有理,是以就连最后一点担心也没有了,回去后将三品诰命的袍服配饰都准备出来,又因听说进宫时许带一个丫环,遂令江花亦备好衣裳,亲自查看了,便都早早睡下,第二早五更天时就起来梳妆。

云娘每每穿戴上全套的命妇服时都觉得实在辛苦,毕竟所有的衣冠加起来要有几十斤,无论做什么都极不方便。更兼这样的热天,只要行走一会儿便会汗渍淋淋。

是以她早悄悄地将几层衣裳改了改,里面的袍服只在领口袖口之处看起来果真穿了那许多层,其实身上却减了下去,就连头上的金冠,也找匠人仿着做了一套空心的,这样便轻了一半。

如此这般,收拾好了。再看江花,穿着月白的绫袄,水绿色的绫裙,外面罩着青缎掐牙子的背心,头上梳着双丫,各插一只银钗,并无纰漏。遂起身上了轿,由玉瀚陪着到了西边宫门外,等待传唤。

巳时,方有宫内的太监出来,传羽林卫指挥使汤浩之妻杜氏进宫。云娘此时便带着江花跟着那太监走了进去,远远地看到一所宫殿上匾额题着“长春宫”,便知是贤妃之居所了。

原来贤妃虽然暂摄六宫事,但却依旧住在西六宫里的长春宫,并没有挪动。云娘进来之时,正值贤妃理过宫务,诸妃嫔已经散去,唯余长春宫两侧殿内的几个低级宫嫔还在正殿里凑趣。大家见了云娘,自然知道是贤妃的侄媳,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慢慢散了。

云娘见殿内只留下自己和高高在坐在上面的贤妃,便知道真正的事情就要来了,不由自主地挺了腰背,只听贤妃吩咐。

其实贤妃长得不顶美,她与祖父、大爷和玉瀚都有几分相似,长眉如剑,双目如星,只是这相貌长在男子则为英俊,在女子则未免略显刚硬,尤其她眼下板了脸,抿着唇的时候,立即便生出了类似祖父一般的威严。

第127章 贤妃

长春宫的正殿很大,比大奶奶所起居的正房还要大上一圈,殿内极粗的大红柱子盘着漆了金粉的龙,一架巨大的紫檀雕花屏风前放着宽大的宝座,两侧摆着两溜紫檀雕花靠背椅,宝座和椅子都铺着杏黄色的坐褥,地上的砖不知用什么做的,光滑得似镜子一般,能照出人影来。

云娘因时常看木器铺子的帐,因此眼睛只一扫,便立即在心里估量出这一屋子紫檀木器的价格,却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只是她却不大喜欢。就是红裳再三要为她做几件家具,她也只勉强答应要了两件小器物。紫檀木贵重则贵重,但是却未免太过沉闷,尤其是摆满了一间屋子的时候,简直令人心情都为之郁结。

而且,或许也是这些紫檀木的缘故,或许又是别的,殿内明明没有放冰,却一点热气都没有,反而弥漫着森森的阴凉之气。

云娘这样想着,竟还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寒战。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已经过了许久,贤妃竟然还没有开口,又感觉到贤妃的目光有如锥子一般地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竟似就快承受不住了一般,便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贤妃便哼了一声问道:“自你进了我们汤家,可有什么不知足的?”

云娘赶紧道:“没有,玉瀚对我极好。”又觉得自己的话答得实在太蠢了,赶紧又补充,“祖父、大嫂都对我极好。”

“那既然如此,你可做到了你应该做的?”

“我自然做到了。”

贤妃便又冷笑了一声,“你敢说做到了,那么本宫问你,浩哥儿已经二十六了,竟然还没有子嗣,你就不忧虑担心?”

“娘娘,我自然是忧虑过的,只是我与一玉瀚早已经商量好了,想自大哥膝下过继一个嗣子,只是刚到京城不过半年,这些事情尚且还没来得及。”

“这样说还不是你嫉妒?”贤妃便道:“本宫自入宫时便封妃,统领长春宫十余宫嫔,三十多年间,只要皇上到了长春宫,从来都是令宫中诸嫔雨露均沾,是以长春宫内诸嫔共育有十几个皇子皇女,就连现在的贵妃娘娘先前也是长春宫内之人,由本宫荐至皇上身旁。是以兢兢业业几十年,终得封‘贤’字。”

也许贤妃说得很是,云娘也曾听大奶奶或者别家的贵妇们说过类似的话,很多贵女们都出门时身边带着许多美姬艳妾为荣,似乎如此便更显得她们的贤良。

可是云娘却是从小在乡村小镇里长大,周围的人日夜为生计奔忙,几文钱都要计较的,大家便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就算是有心机的人,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家多得些利益。

至于到了京城,她见到了大奶奶,以及后来结识的贵女们行事,最初只觉得她们十分地大度,自愧不如,但是慢慢地她便觉了出来,原来她们的大度其实也都是有着原因的,只是她们利益与寻常村妇织娘不同罢了。

比如大奶奶,她对玉瀚和自己在银钱上十分地大方,从不克扣一文,甚至上千两的金自鸣钟也说买就买了,但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银钱;还有她对庶子庶女非常贤德,视同亲生一般,但那是因为她想要大爷领她的情。而另外的事情,她却不会大方了,她最初并不想与一个织娘成为妯娌,便将自己安置在芍药苑,又带着人看六房的正院空着,示意玉瀚并未娶亲;至于更重要的事,她更不会让步,一定把武定侯府留给亲生的峥哥儿。

就是眼前的贤妃,她为的又是什么?自然是一个“贤”字。她努力了几十年,皇上终于觉得她贤良,封了她贤妃,又让她主管宫事。

可是云娘却不想要这些,什么贤良大度的名声,什么众口称赞,在她看来其实都不如与玉瀚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是以她从没有被身边的这些贤良贵女们影响,侯爷、永昌侯太夫人直接赏下人来,她都将人直接当成了粗使的丫头放在芍药苑内,根本不让她们接近玉瀚。

现在贤妃亲自来了,其实也没有说出什么新鲜道理。云娘果真就是不懂,难道别人说一声“贤良”,便要比自己过得好要重要?

就如那个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朱子,又是纳尼姑为妾,又是与儿媳妇不清不楚,不也是对自己不讲究气节,专门让别人饿死的吗?谁听了他的话才是真傻呢!

于是云娘便道:“因玉瀚没有子嗣,我便要为他从亲兄长膝下过继嗣子,不也是贤良吗?”

“你原是二嫁的……”

云娘这一次不待她说完,便插言道:“本朝皇妃还有二嫁的呢。”

贤妃身为一宫之主,除了自家女眷来觐见之外,长春宫内其余宫嫔的女眷来时也要先来拜见她,是以见了不知多少宫外的女眷,却第一次被这样顶撞,一时火起,她本来也有几分性子的,多少年都压着,今天却发了出来,“本宫本好言劝你,不想你竟然如此不知礼,看来是逼着本宫惩戒一番了!”

“听说当年唐太宗要赐房夫人毒酒一杯,房夫人慨然领了,如今云娘也只得效仿先贤,还请贤妃娘娘赐毒酒吧。”云娘自识字读书后,果然深觉有用,不只能看书信,能记帐目,而且信手从野史秩事中拿来一个小故事用上去,竟然比讲道理要方便有用十倍呢。

眼下贤妃便被她这几句噎得半晌无言。

无怪古人有讽谏一说呢。

自然,云娘也是心里有数的,若是别人,她并不会如此,但是对着贤妃,她却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用了玉瀚教她混闹的招数。

一则她已经知道贤妃心软,二则就是云娘却懂得贤妃必然不会将事情闹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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