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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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警的公安局,还是上次搭救陶清风那个分局。警察调查过陶清风的事情,和他已经很脸熟了。情况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并不需要马上做笔录。

陶清风说:“明白了,您们去忙吧。等严老师醒来,我会告诉他联系车保险。”

陶清风摸出餐巾纸替严澹擦去头上的汗,看到严澹神情已经逐渐平静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严澹并不是单纯入睡,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并不是冬日薄阳天,而是盛夏的艳阳天。可他必须穿着符合礼数的长袖官服,还要骑在马背上,前去京郊五十里外的“进奏存录院”送这一年留档的重要奏报。

“进奏存录院”就像是一处资料馆,保存着每年臣子递送给皇帝的重要奏折副本,原件当然是收在宫中。但是大楚的开国皇帝,居安思危得太过头,担心敌国来犯时来不及转移重要文件,就在五十里外的搭建一间资料馆,每年都要去送一次。这个规定一直保留下来。

虽然基本上除了备份之外没有其他实际用途了,六部也都不太重视此事,每年都是让吏部栓选的新人,东奔西跑做杂事时,前去报送一趟,需要送过去留档的帖头其实不多。路途有三十里,来去得好几日。也不是可以乘马车的宽道,而是窄道,只能骑马。

每年送报时间,都是六月夏祭前,但是这好歹算是朝廷正规事,得穿戴齐整完备的朝服。还要会骑马的人。所以每年人选虽然都找吏部栓选的新人,但也算是新人里的苦差事之一了。

严澹在梦里知道,这件事其实是轮不到他自己的,但是看了看身侧并行之人,正是同样也穿着长袖官服的陶清风,便觉得,自请同担这份差事,其实不但不辛苦,还颇为享受。

不过显然陶清风并不知道,燕澹生是自请过来,和他一起送录存副本的。陶清风只是疑惑,虽然同在吏部等待栓选,但是燕澹生和自己平时被分派的差使,很明显的云泥之别。这是他们等待的第三个月,燕澹生大概已经确定要被六部其一给录走,自己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没想到这回上司把苦差事也分给了燕澹生,陶清风以为:是上面的意思要“磨练磨练”燕三少爷吗?

赶至中途,日头愈发毒辣,中途并无荒村野店,他们将马赶至溪水边,找了处树荫坐下。

陶清风解开背囊,取出了包子、馍和水壶,递给了翻检背囊一脸懊恼的燕澹生。

“谢谢,我以为半路是有酒家客栈的……”燕澹生没带吃的。

陶清风失笑想:果然是上面要磨炼这位少爷,对方怕是还以为可以去酒家客栈听个小曲,吹点横笛,和踏青的文人骚客们吟诗解个闷?

陶清风带的包子很多。燕澹生倒是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口非常震惊,“何处寻得?比徐广记的包子还好吃。”

陶清风自然是没吃过那一两银子一屉的天价金贵徐广记包子,笑说:“买不到。我娘做的。”

燕澹生吃得小心翼翼:“果然买不到。”一边吃着,燕澹生又惊喜地指着马儿汲水的溪边,水楣的苇草被风吹开,像是一道波纹般漾过:“那里有窝蛋。”

陶清风看了一眼道:“是野鸭子的蛋,挺好吃。”

燕澹生看向陶清风眼神都变了:“还可以吃?”

陶清风点头:“可以的。不过现在是夏天,也不是饿得太厉害,还是秋天再吃吧。”

燕澹生赞同:“广川说得对,春夏季节本来就不该田猎渔狩。秋天到了再吃。”

燕澹生显得尤其开心。吃饱喝足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身后树墩子一靠,笑说:“日头太辣,先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再上路吧。”

陶清风道:“燕兄歇着,我不困,我去给马弄点草料。”

燕澹生关切道:“一起去吧?怎么弄?你别用手去拔草,有些锋利的草,会割到手。”

陶清风笑了笑:“所谓弄草料,只是去把马牵到水草更茂盛的地方——它们应该已经吃完第一轮了。你歇着。”

就算上头意思是少爷来历练,陶清风想,他怎么可能真的让燕澹生去干活呢。

但燕澹生还是跟着陶清风一起去牵马,又高兴地认了一通草类,也不怕暴露出自己在田间知识的匮乏,而是尽量和陶清风搭话,总算也找到一种认得的品种。

“这我认识,一种黑豆,祭祀时会用的五谷之一。只是为什么要种在水边?这里不像农田。”燕澹生的手轻轻抚过初长的菽苗。

陶清风道:“是黑野菽,随便长的,没有人种。但也别拔,”陶清风很平静道:“等到秋天,附近饥民吃不饱时,可以救一下命。”

燕澹生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说:“广川,你想去六部何处?”

陶清风的想法是很早以前就确定的:“我想去礼部的弘文局或修文馆,以后进国子监。那就是我能去的地方,和做得到的事情了。”

燕澹生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一定,都能成为好官的。”

陶清风笑了笑,认真道:“我只想去当清官,当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好官。但你可以。燕兄。”

燕澹生沉吟,问:“清官难道不是好官?”

陶清风说:“燕兄有所思,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燕澹生点头说:“所以你想去所谓的,清官也能做好官的地方,我懂了。”

陶清风点点头,燕澹生从来都这么聪明,他是真的懂了。这以他的出生经历来看,其实并不容易。但陶清风心想:燕澹生总归是不同的,和那些人不一样。

燕澹生回到刚才的树荫下坐着,这回是真的显出一丝疲惫,后靠着树墩,很快闭上眼睛。却总是动来动去,背部硌着疙疙瘩瘩的树干,很不舒服,睡不安稳。

陶清风坐在燕澹生旁边,重新把包裹收拾了一遍。燕澹生打着瞌睡,靠到陶清风的肩上。

陶清风身子僵了僵,小心翼翼没敢动,还尽量调整一点肩头,让他靠着稍微软点的地方。

可惜陶清风实在太瘦,肩上也攒不出二两肉。燕澹生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语气有一丝幽怨:“什么枕头……硌死了……”

陶清风转头,难得地戏谑道:“抱歉,看来在下破旧的肩枕,是无福托燕兄的贤头了。”

燕澹生这才清醒一半,愕然地,露出一丝可疑的懊恼,却又眼珠子一转,赶紧道:“那不如,借广川兄的尊腿一靠,在下可有这个福气?”这样说的时候,燕澹生甚至往前靠近几寸。本来两人穿戴着的官服就热,靠得近了,更是感到脸上熏过一丝热气。

陶清风一愣,有些无措,却又转而笑道:“燕兄都这么有精神了,那还是尽早上路吧。”

燕澹生见状也笑吟吟退开,重新骑马上路。两人习得小六艺中“御”一项,骑术都很不错。按时把录档章帖,送到了“进奏存录院”。

黄尘古道逐渐模糊远去时,严澹的梦境,又被缥缈地牵涉到了另一个场景中。

面前有个似深鼎的高大容器,里面燃烧着他最不喜欢见到的丈高火焰。奇怪的是,严澹却并没有感到头晕,大概因为他已经晕在了梦中。

他咳嗽着,周围的人传来哭泣的声音,他却看不清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眼中只有火光在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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