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1 / 2)
汪洋大海,巨浪滔天,木棉花号在其间宛如一叶。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满腔壮怀激烈的尚楠看着负手而立的贼王,扪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虎哥可以突破自身禀赋的局限,而你尚楠却做不到?是因为你懈怠了?还是因为你已经被安逸的生活消磨没了豪情壮志?”
如今的尚楠坐拥娇妻暖宅,早已远离了在风尘中颠沛流离的日子,面对着应有尽有的富足生活,娇妻爱子天伦之乐的时候,可还记得当年食不果腹,冻饿交加的岁月?人无不贪恋安逸,武者也不例外,但强者之心应该至死不渝。
尚楠全神贯注在自己一双铁拳上。拳头不像兵器,它不会丢失,也不能丢失,所以,以拳头做兵器,是需要必胜的决心和必死的勇气的,只有这样的勇气支撑着拳头,才会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李虎丘屈指在尚楠肩头处一弹,道:“出拳!打出这一拳,如果你做不到,我立即让宝叔调头回国,亲自去杀了杨军虎替你了断此事!而你今后就只配躲在燕明前的怀中借酒浇愁,根本不配去见识当世两大强者之间的旷世决战!”
尚楠浑身巨震,面色腾的一下子通红,暴喝道:“我当然能做到!我当然够资格去看那场决战!我是立志成为天下第一拳法宗师的尚楠!”脚下一动,借着虎哥这一弹之力向前逼近一步,一拳击出直奔李虎丘。
这一拳的速度并不快,气势也不猛,平静的,一往无前的击出。李虎丘眼中流露出笑意来,他的发丝竟逆风扬起,面前空气为之凝滞。尚楠的拳定格在他眼前,虎丘负手在吊杆上一转,单足为轴心,身子刷的一下转到尚楠身后。
尚楠这一拳正击中迎面而来的一道巨浪上,滔天洪流竟被这无声无息的一拳一分为二!
“这一拳是我借你之手打出的,我的身体不能直接承受神道之力的冲击,而你却能!神道究极之路是以血肉之躯战胜天命的旅程,你就算有天赋做门票,也还需要超越生死荣辱的勇气,砥砺磨炼的意志。”李虎丘轻拍尚楠肩头,“好好琢磨琢磨刚才那一拳。”纵身一跃跳到甲板上。
如今的虎丘体力圆满心境如神,运力之巧妙到毫颠,他这一弹巧妙的激发了尚楠体内的无穷潜力。就像一点火光点燃了火药桶。尚楠在出拳之前便察觉到这股力道之强几乎是他不能控制和承受的,但他仍然坚定的挥出了这一拳。现在他的手臂无恙,李虎丘的左手无名指却已骨折,那一弹所引发的终究是神道之力,就算是尚楠体内的,虎丘的身体仍不能直接承受这力道的反震冲击。
尚楠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拳头,脑子里只有挥出那一拳时的回想。船在巨浪的推动下起伏,他却毫无所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一拳。他收回拳,追思刚才击出那一拳时体内筋膜的拉伸状态,那是他承受住这股力道的关键。又想发力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往前迈出的一步,那是力道的起源处,被虎丘弹中的瞬间,他感到由足底自脊椎骨和两条背肌仿佛通电一般,全身的气血在瞬间被凝聚成团顺着那里一直涌进心脏,再被强大的心力送进全身各处,那彭湃的力量让尚楠感觉到骨骼被压缩,肌肉几乎要被撑裂开,但关键时刻,他的筋膜拉伸开来,帮他承受住了这股力道。
“这就是神道体魄每时每刻都需承受的力道?”当体内血团不再凝聚时,尚楠豁然清醒,大声对虎丘叫道:“虎哥,我做到了!我可以承受神道潜力!”
李虎丘将断指的左手藏在身后,转身道:“你刚才承受的只是刚超越圆满境界的潜力,也就是准神道潜力,真正的神道境界是领悟神变的方法,你要学会搬运气血来改变骨骼形态和肌肉密度,提高筋膜的强度,只有等你做到这一步时,才够资格称得上神道宗师四字。”
※※※
南洋,一座无名岛屿。岛中一座小山谷中有一片碧绿清透的湖水,湖畔结水而居建起一座木屋,一僧一俗正在廊檐下对坐品茶,泥炉烘焙,青烟袅袅,茶香四溢。
僧人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铜浇铁铸一般。光秃秃的脑袋上不但没有头发,甚至连眉毛胡子都没有,映衬着初升的朝阳,隐泛红光,坐在那仿佛一尊神祗。俗家人长的身材小巧,眉清目秀的童子模样,身穿锦缎唐装,迎风而坐,举止从容,浑身透着一种逍遥若仙的意味。
正是将要开始一场旷世决战的孔文龙和聂啸林。此地景致幽胜,二人在此品茶聊天,丝毫不见大战前的肃杀意味。
李虎丘与尚楠一前一后出现在山中小径上,已然可以看清湖边情形。
这里是聂啸林精心准备的决战之地,坐标位置就藏在玲珑塔中。李虎丘晋升圆满宗师境界,对神道之力的掌控已足够打开那座塔。这也是当年聂啸林特意留下的一个考验,如果在决战之日前他还不能打开玲珑塔,便没资格观看这场决战。
虎丘打量片刻,不禁钦佩老魔君的奇思妙想。
决战的场地竟是湖心!那里正漂浮着一座巨大的木质平台。距离湖边尚有一百多米,小山谷内的情形一目了然,李虎丘没看到湖边有渡船,显然,要想登台只有自己另外想办法。
聂啸林和孔文龙一起向兄弟二人招手。
老魔君扬声道:“好小子,倒是准时!老子还以为前几天那场飓风要耽误你们的行程呢。”
孔文龙则问:“张永宝怎么没来?”
李虎丘先回答聂啸林:“船掀翻了,游也要游到这儿。”又对孔文龙道:“宝叔前阵子伤了一条手臂,这一战,观之伤心。”
聂啸林招手相让,“过来坐下!”
李尚二人落座。
孔文龙目光停在尚楠身上,看罢多时问道:“你姓龙还是姓尚?”
尚楠道:“我叫尚楠。”
孔文龙叹道:“你是龙勇的儿子,我若死了,请你看在我和你父亲亦师亦友四十年交情上,把我带回沧州老家。”
尚楠道:“我正想向大师请教先父龙勇的事情。”
孔文龙啧了一口茶,任悠然的香气在喉中荡漾片刻,吞入腹中,长吸一口气后笑道:“虽说往事已矣,但这世间又有谁想做个连自己是怎么来到世上都不知道的糊涂蛋?”
尚楠恭敬的为他续杯,李虎丘和聂啸林则安静的听着。
一九七六年的时候,你父亲为保护山门祖庙被民兵队乱枪打成假死状态,被静慈斋救下,斋主尚静怡以华夏祝由术,耗时近两年才把他救活……再后来就有了你,龙勇当年对尚静怡用情极深,但他并不知道历代静慈斋主的体质都不适合做母亲,尚静怡也不例外,她对你父亲同样痴心一片,执意要为他生孩子,后来你母亲生下你之后便隐疾发作去世了。龙勇为此伤心欲绝……你父亲当年是个看事偏颇易走极端的性子,当年他与师弟张道浚本已经言归于好,却为了你母亲的死,他连亲手将他救回静慈斋的师弟张道浚都恨上了,只因为师弟没有提醒他静慈斋主不宜生育。之后甚至还恨你连累死了你母亲,他看出你的骨骼是练武的奇才,便把生平所创的硬太极绝技和你一起交给了一个旧日门户中的弟子。
孔文龙说到这里,喟然一叹,“我与龙兄弟相交四十年,自负了解他的为人,却哪知完全了解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没想到他会在比武中饶张道浚一命,更没想到他会用生命来祭奠武道巅峰,手下留情成全了那素昧平生的少年,由此可见他绝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所以,我想你父亲当年抛下你,或许并不只是因为恨。”
人性复杂难测,所谓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虎丘安慰尚楠,“我想是因为爱,龙大师对你母亲爱的太深了,这种感觉我最有体会,这几年我都在刻意回避小燕子,便是因为每当看见她就会想到她母亲,那滋味就像揭开心里一处结痂的伤口,我想龙大师跟我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害怕见到你。”
孔文龙道:“当年龙勇一方面是杀人的逃犯,时刻面临政府的追捕,一方面借痴迷武道想要忘掉你母亲,带你在身边,又怎能做到?”
一个人从小被抛弃,便等于在起点时就被淘汰了一次,那滋味绝不好受。这种痛苦曾经困惑了虎丘许多年,尚楠也不例外。今天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他的父母丢下他也是有苦衷的。这些年他看过听过许多关于无良父母抛弃亲生骨肉的事情,每次都令他愤慨不已,恨不得立刻找到龙勇,当面质问一番。可当他得知龙勇的下落时,龙勇却已经魂祭武道。
尚楠龙目含泪,向孔文龙跪拜叩头,道:“人如树,无根不立!这件事在我心中压抑多年,多谢您直言相告。”
孔文龙伸手相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神秀虽不及惠能的菩提无树,却能创下北禅宗的方便渐门,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你父亲资质不如我,但他这些年始终秉持武者雄心,到最后殊途同归终于问鼎神道,所以你也是一样!”
又对李虎丘说道:“你是个异数,正如禅宗选材看悟性,道家传法要看根骨一样,习武选材首重骨骼天赋,而你的骨骼体征只属寻常,董兆丰当年传你真功夫,不过是见你好武之心甚诚,一时兴之所至,你有今日成就着实令老僧敬佩。”
聂啸林抚掌笑道:“正是吾道不孤也!”忽而问虎丘:“你们能找到这里,便说明那玲珑塔你已经打开,刚才老和尚说起禅宗神秀,想必那塔中的神秀指骨舍利你也见到了,说一说有何感想?”
李虎丘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小盒,双手奉上,道:“神秀禅师活了一百零一岁,在古代着实罕见,但如果他是一位神道宗师,活到这个年纪便不算什么出奇事了。”
聂啸林笑呵呵听着。
李虎丘将小盒子打开,自其中取出一节洁白如玉,青透坚硬的指骨。续道:“这节指骨应该是神秀禅师的右手食指,骨质密度远胜常人十倍,历经千百年仍然跟玉石一般,只有经常承受神道之力的挤压才会如此。”
聂啸林含笑接过,又转递给孔文龙,“大和尚,你再看看。”
孔文龙接过来仔细端详一会儿,面露疑惑摇头道:“这却奇了,神秀禅师只是圆满境界,但他这根手指却是真正的神道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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