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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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素日相处的情状他都是知道的,圣上得哄着些皇后,她才肯多走几步路,冬日嫌天寒地冻,春日易困,夏日又热,皇后总有各种各样的说辞,但圣上若是没了时间陪着中宫,皇后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慢慢走完了该走的时辰,不会有一点抱怨。

“内侍监要是嫌我走得慢,耽误了你去服侍陛下,先回去伺候着就是了,我今日只想走一走。”

苏笙额间微汗,晚风拂过还觉畅意一些,“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在内宫中散步,索性多散散心。”

孕妇夏日易躁,这内侍监也是知道的,圣上身边此时无非是要内侍伺候笔墨茶水,都不算太要紧的事情,他把皇后伺候好了才是正经。

但是苏笙说出这种不祥之语,还是叫他吓了一跳,“娘娘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圣上今日恐怕是不得闲来陪您,但明日您要是有兴致逛一逛园子,圣人是比谁都要高兴的,定当亲身作陪。”

苏笙轻声一笑,她又不是那种一刻离不得男人的女子,素日圣上忙起来的时候,她哪里不依不饶地要他陪过:“我不是怪罪圣人,我只是心里面烦闷罢了。”

她想起来那些臣子望见她时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世,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自己坐在后位之上,但皇后真正的族人却是叛乱的一方,这样的境遇,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有了。

千秋殿离太极殿似乎只有咫尺的距离,苏笙走得虽慢,但一刻钟的工夫也到了,苏笙按照往常那样,吩咐人给内侍监端了一杯冰茶来消暑,“内侍监要是有事,饮完茶就快些回去罢。”

内侍监是极有眼色的,皇后今天没有留他的意思,但皇帝是为了表示对皇后的看重,才叫他送皇后回宫,中宫神色怏怏,郁结于心,他也就多留了一会儿。

“娘娘心中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同奴婢说上一说,奴婢虽然没什么本事,若是陪您顽笑解闷,那还是无妨的。”

元韶立在她的身侧,千秋殿里难得点了香,可苏笙隐隐能嗅到他身上的血气,孕中的人对某些东西总是分外敏感,但苏笙入宫之后多多少少也见识过了宫变的可怕,那些矫情与恶心早就被磨灭了。

她是皇后,若见一点血都会害怕,又如何压得住底下这些鬼精鬼精的人,“圣上在东宫的时候,太子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苏笙见他有些闪躲的模样,莞尔一笑,但却不怎么高兴:“你照实同我说就是,我最讨厌人骗我的。”

“即便是陛下,也不会例外。”苏笙拾起了一颗案上新送来的杨梅,最近天热,她便喜欢吃些酸的,皇帝叫人特意选了些没有熟透的送来,十分合她的胃口,“你放心说,我又不是纸糊的人,听两句话就倒了。”

皇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却隐含锐意,叫元韶来看,竟有几分肖似圣上……

“东宫既是作困兽之斗,有些不当的言论娘娘也不必当真。”

内侍监勉强赔笑着将事情讲了一遍,但太子具体写在奏章上的字他却只推没有看清,尽量选了些能入耳的话说与皇后,他察言观色,瞧着皇后面上波澜不惊,想着应该也没什么妨碍。

“殿下许多都是胡诌的,圣上当年起兵勤王时英宗早已被人所害,许多大臣与宗亲都是晓得的,因此这一桩事情并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元韶的目光落在皇后的腹部:“恕奴婢直言,您有了陛下的孩子,也没有人敢来较这个真的。”

皇帝要是有其他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后宫就皇后一个,而圣上也没有再纳嫔妃的打算,皇后的出身关系到两任君主的圣名,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在后宫中向来是相辅相成的,左右圣上钟意皇后的孩子,太子谋逆,臣子们总不能逼着皇帝不立自己的嫡亲骨肉,再选一个宗室子。

这件事情,装聋作哑也就过去了,倘若有几个不知深浅的臣子硬是要往皇帝的痛处戳,圣上也是有法子来堵人嘴的。

“这些话我早该料到,没什么好惊讶的。”苏笙淡淡道:“既然都已经谋逆了,不设法将自己变成正义的那一方,太子又准备如何服众?”

内侍监附和地笑了笑,却又听见皇后问:“陛下将太子与妻妾皇孙都囚禁在东宫,那苏良娣的族人,圣上有说要怎么处置了吗?”

元韶心道不好,这大约是皇后最关心的事情,万一他说得不好,引得皇后动了胎气,那岂不是万死难赎其咎?

他厚着脸皮道:“这些是国事,奴婢怎好知道?”

他明明刚饮用了一杯冰茶,然而如今后背竟是汗出如浆,圣上平常对待谋逆的行事作风皇后也不是不晓得,不要说准太子妃出身的樊家参与谋逆,要问罪三族,就连侧妃妾室的母族,也要一并处置。

要是皇后的身份未被揭露,又或是苏笙原本就用了苏家旁支的身份进宫,或许圣上还愿意看在皇后的颜面上照拂一些,但太子在众人前说出这种话之后,圣上清洗了其他人家的母族,却放过了苏氏,不免加重了朝野的猜测。

苏笙也不戳穿他的谎话,要是圣上肯网开一面,内侍监早就说出来安她的心了,她吩咐宋司簿去拿一本书来:“将圣上放在本宫这里的那本《左传》拿来,便是陛下做了批注的那一册。”

宋司簿应了皇后的吩咐,又被苏笙叫住了。

“算了,还是本宫亲自去。”苏笙轻叹了一声:“你们也不晓得在哪里。”

内侍监看着皇后取了书籍回转,头发却披散下来,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皇后翻到了书中一页,好像是放了什么书签在里面,书上面隐隐还能看见圣上写下的批注,苏笙将这本书同一只香囊都放进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中,让侍女交到元韶的手上。

圣上平日手不释卷,但皇后此举,元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原是陛下每晚要做的功课,但以后恐怕用不到了,你替我转交给圣人就是了。”

苏笙此时疲倦,也不想同他多说些什么,吩咐人送了内侍监回太极殿去,自己转回内殿,自去休息了。

太极殿之中,皇帝已经更换了常服,坐到了御案之后,吩咐内侍给诸臣赐座。

朝臣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宫乱,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圣上叫他们过来无非是要商议如何惩处太子余孽。

换在平时,臣子们当然愿意顺从皇帝的心意:不过就是皇帝想要有个借口,名正言顺地将太子之位留给苏皇后的孩子吗,如今太子谋大逆,合该按照祖宗的礼法,立嫡立长。

然而现在御林军在长安城中四处搜捕拷问,过不多时那负责清剿的武将已经递了折子上来,殿中侍御史苏承弼身为太子良娣之父、英宗贵妃之兄,私下助太子在扬州一带开设赌坊青楼,将所得银钱全部供给东宫日常开销。

并在江南广搜铁匠与绣娘,锻造铠甲刀剑和制作天子衣冠,苏承弼又让族中兄弟在塞外求购良马千匹、好剑数千把,以备不时之需。

苏氏险些嫁了两个女儿给太子,这本身就与东宫脱不了干系,他又替东宫做下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别说是牵连满门,就算是按照谋逆从犯论处,祸延三族也不为过。

皇帝听人说起这些之后,手指在御案上时快时慢地敲着,声音虽不大,但群臣静默,殿内一时只剩下君王指节叩击桌案的声音。

英国公知道皇帝现下心里烦躁,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圣上,苏氏不过是为太子所胁迫,良娣为东宫妾室,按照民间之论,也不该算在妻族之中。”

圣上不置可否,神色舒缓了些许,天子的目光寒光凛凛,扫过在座的臣子,“卿等有何见解?”

“回禀陛下,臣有话要说。”

陈御史起身躬身,他是有些倔性子的,不惧圣上目中寒意:“圣上,您以长乐郡主为后本就不妥,如今苏氏谋逆,皇后身为罪人之女,如何还能母仪天下,陪伴君侧?”

圣上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聚拢,声音淡漠平静,“那依卿家之见,朕当如何?”

“臣既然敢说这些话,也不怕陛下责罚,”陈御史面无惧色,颇有几分强项令的风骨,“愿陛下割舍所爱,肃正宫闱之风!”

皇帝私纳苏氏,这件事没人捅出来也就罢了,但是如今群臣皆知,御史台无人出声,竟像是懦弱无能,为天子之威所迫不敢发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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