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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丝带上,他第一次写上去的内容是:愿他百岁无忧。

但仔细一想,对方早就不知已经活过几个百岁,却也未必有一个无忧的年头。

假如回到堂院的时候,萧向翎出来接他,他就把丝带送给他。

走到一半路又觉不妥,毕竟他还是个病人,只要靠在榻上等他,他就能把丝带系在对方手腕上。

如今走到了门口,他忽然想,那若是既没出来接他,又没在榻上等他,又当如何。

如果自己最恐慌的事情发生,又当如何。

江屿微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颤抖推开门。

他一定要等他。

他必须要等他。

庭院里不出意料地空无一人,几日没扫的地面上散落一片落叶,偶尔被风吹起到半空。

他缓慢地朝着通向室内的门走去,步子有些僵硬,像是身体不受控制。

门被逐渐推开,伴随着旋转处略微生涩的闷响,江屿抬头看向对面的床榻,动作却在那一刻骤然僵住。

床榻上空无一人,被子中间有着微微的隆起,仿佛人刚离开不久。

江屿在那一瞬间不知如何动作,仿佛浑身的血液被抽干,整个人仿佛被铁器钉在原地,连迈步都不知如何动作。

这个时间,他又会去哪,还能去哪。

刹那间无数种情况在他脑海中呈现,而它们无一例外地并不让人安心。这个情景像极了之前江屿主动离开的时候,萧向翎在找不到对方之后跑到偏僻的山路中,却看到那样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江屿?

一个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江屿现在的状态却完全分辨不清。

他愣在原地,眼神都没动一下,缓缓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复回来。

江屿,怎么了,你早上

江屿猛地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在看到房间另一个角落的人影之时,只觉心脏都要蓬勃得跳出来。

他感受到无比剧烈的情绪,仿佛悬吊在悬崖边上的人忽然找到着陆点,仿佛压抑到窒息的人终于挣扎着觅到一点空气。他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快感,仿佛浑身的细胞过了电,血液从四肢百骸回流到脑海之中。

江屿立刻朝着坐在房间另一角的、正在试图站起来的人跑过去,将剧烈的势头收了几分,控制着力气把人抱在怀里。

我没事,别紧张。萧向翎一直用手安抚着对方的背,我在呢,别哭。好不容易在你这蹭到被子,我怎么舍得走。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特别想看的番外吗

第77章

你怎么样?有好些吗?怎么没人扶就站起来走了?你江屿立刻连珠炮一般吐出一串问题, 说到一半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刚刚止住话头,便觉对方温热的唇瓣将自己话语的后半部分堵了回去。

因为对方伤势的关系, 江屿已经太久没跟他亲近, 即使每夜贴靠着睡在一起,却也都是一动不敢动,小心谨慎得很。

而如今即使对方主动, 江屿也依旧克制了大部分,及时将自己向后拉开。

手里拿的是什么?萧向翎看着江屿手心里露出来的一小段红线, 问道。

这是本王给将军带来的聘礼。江屿调笑道。

他将那条红色丝带拉开,中段在他手心中安静躺着,映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两端向下垂着,随着尖端的穗子轻微晃动着。

那红色并不是女子常用的艳红, 而是偏向浓稠的血浆深红,放在手上有些沉甸甸的重量,倒像是男子娶亲时身上的喜服。

怎么?嫌弃聘礼太少了?江屿笑着抬眼,就有无边风情从眸中无意流露。

他视线在对方身上扫过几番, 最后将那丝带系在对方的左手腕上, 缠绕的位置刻意避开了之前留下的伤口。

里面有东西?萧向翎注意到不对劲, 轻声问道。

嘘别问。江屿垂着目光开口, 所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些了。

江屿抬眼,那其中似乎由于过于激动而含着水光,却又像是畏怕失望而极力克制着其中的冲动。

真的?

真的。萧向翎低声说, 你可以叫御医过来看。

半月之前,御医正是说萧向翎的状态不过十五日。所以这天他被交过来时,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将微颤着的手搭在萧向翎的手腕上, 刚想战战兢兢地开口,眸中却闪出极度惊讶的表情。他目光在江屿和萧向翎两个人之间游移良久,最终试探性地慢慢开口。

萧将军的脉象,似乎与之前有很大不同

有何不同?

这御医沉吟良久,谨慎道,恕臣见识短浅,但之前并未见闻过类似的现象。前些日子萧将军的脉象虚浮而缓慢,甚至不似人的经络应传达出的脉象,可如今似是与常人并无不同。

直到御医退下去,江屿都没意识到,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那愣着干什么。萧向翎看着江屿空白的表情笑道,过来。

江屿缓慢地朝对方走过去。

在那一刻他有一种近乎诡异的感觉,似乎这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而漫长。这并不是室内一段毫无障碍的道路,而是悬崖上的断桥。

但他每走一步,周遭景象似乎都不甚相同。

冰雪消融成清水,澄澈中倒映出在岸边倾斜生长的枯木;苍凉的荒原骤然如潮水般涌动,漫上一层层盎然的生机。

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萧向翎这个人,第一次朝着他走过去,第一次与那人眼神交融。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萧向翎看着手上的红色丝带,指尖还保持着习惯性的敲击动作。

良久,他缓缓说,我觉得与从前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现在更像是一个人。

这句话乍听上去荒谬而毫无逻辑,但江屿却隐约懂了他试图在表达什么。

你是说你江屿在那时几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萧向翎曾觉得这世界上庸俗而无聊,直到有一位身着白衣的俊朗青年会主动与他说话,将他救出来,还愿意与他生活在一起。

他将这份尊崇与爱慕仔细藏在心里,不表现出分毫,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那神祗一般的人的玷污。

直到那个人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不辞而别,他就像个一直在爬山的孩子一般,忽然走到了平地,却找不到通向山顶的路。

他看见江屿倒在地面上,身下的泥土被鲜血染红,雨水将周围的泥泞冲刷干净,仿佛一条喷薄流动的血红色河水。

最痛苦的事情在于,在他绝望中赶到之时,江屿还没彻底失去生机。

他的眼睛有些空茫,仿佛要注视很久才能缓慢找到焦距,他盯着萧向翎逐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

事实上江屿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困难得很,他只看见了对方的鞋履和衣角。

其余的感官,全部被彻骨的冷意与胸口处的剧痛占领。

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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