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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午后,童家威是被一通陌生的来电叫醒的,他睡眼惺忪的接了电话,对方劈头就问他是不是童胜的家属,童家威一下就醒了,他连忙应答,才知道是警察那边来的电话,说是童胜车祸送进医院了。

结束通话,童家威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随即忽然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抓了衣服就套上,连盥洗都没来的及。

他急急忙忙地拦了车赶到医院去,童胜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生的车祸,据说他连人带车被捲进砂石车底,幸好对方及时剎车,这才没有造成憾事,据警方的说词,童胜是差一点点就要被压到了,所幸最后仅仅断了一条腿、加上身上几处的挫伤,其馀是没有大碍的。

童家威到院时童胜还在手术房,他便先跟警方回警局去了解情况,警方调了当时的监视器出来,童胜是在右转时被砂石车的内轮差给绊倒的,童家威见这个路口很是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就是童母以前住的那间疗养院一出大门的路口,因为疗养院离他家很远,所以童母过世后,就连他也不曾再去过那一带,警方说童胜是准备从疗养院回家时出的车祸,童家威心里纳闷,童母都已经不在了,童胜去疗养院是去探望谁?

童家威忽然想起来,童胜在那间疗养院确实是有朋友的,叫什么名字他一时竟忘了,看来童胜八成就是去探望那个人,才不小心出了车祸。

处理完肇事责任归属后,童家威变了一趟老家,打算给童胜打包一些行李,他才刚到家门口,隔壁就有人出声叫住了他,他定睛一看,没想到是隔壁移居国外多年的老邻居。

「阿雀姨,好久不见馁!你怎么有空回来?」由于这个社区不大,因此左邻右舍的感情都很好,久不见故人,童家威忍不住停下来多聊了两句。

「童童,都这么大囉!来来来,给阿雀姨看看。」阿雀姨的样貌没变多少,倒是当年那个孩子长大了,两人笑语吟吟的间聊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阿雀姨黯然道:「我听说你妈妈过世了,没想到也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我妈妈走得很安详,你不要难过。」现在谈起童母,童家威已经淡然许多了,阿雀姨又问起童胜,童家威表示童胜出了车祸,自己就是专程回来给他拿住院的换洗衣物的。

「说起来你爸也辛苦一辈子了,怎么才刚能喘口气,又遇到这样的事。」阿雀姨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爸年纪也不小了,记得前后多看照他。」

「我知道,谢谢阿姨关心。」童家威笑道:「说起来,我小时候还以为我爸跟左右邻居都不合,后来才知道他本来就是那张脸,改也改不了。」

阿雀姨脸上的表情忽然凝结了,她歛了歛笑容,沉默半晌后才道:「我跟你爸也是老邻居了,大家都是一个地方长大的,你爸以前不是这种个性,是因为……

阿雀姨的话说得不完整,硬生生地断在中间,欲言又止,童家威有些好奇的追问:「因为什么?」

阿雀姨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犹豫了半晌,才道:「这事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也就我们几个老朋友知道,你爸在娶你妈之前,发生了一些事,那时候事情闹得很大,你爸以前人很好,看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但是那件事情过后,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其实也不能怪他……」

一席话听下来,童家威是越发不明白了,他问:「是发生什么事?」

「呃……就是、就是你爸他……」

阿雀姨支支吾吾的,说得并不清楚,童家威又问:「我爸怎么样?」

阿雀姨像是不太想提起,见童家威不断追问,只好丢了个模糊的答案:「你爸当年跟学校的同事纠缠不清,你爷爷要你爸娶你妈,你爸不肯,你爷爷就是因为这样才气死的。」

童家威心里愕然,他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他一直以为爷爷是心脏病发而死,不想其中还有诱因存在。

「同事?叫什么名字?爷爷为什么反对他们在一起?」

「我、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一个姓张的老师,教国文的。」阿雀姨见他还想追问,便急忙找了藉口,跟童家威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童家威看着阿雀姨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的疑问渐渐膨胀,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经过童胜的书房时忽然心里一动,便进入书房,搜寻着墙边的书架。

童胜是老师,藏书自然不少,其中还包括他歷年担任班导所蒐藏起来的毕业纪念册,童家威回想阿雀姨的话,童胜和同事纠缠不清的时候,还没有和童母结婚,于是童家威算了算时间,推算出大概的年份,并从那一排毕业纪念册中挑了一本出来。

打开册子,童家威翻到了教师的页面,老师的照片是按照科目排的,第一类便是国文老师,童家威仔细的看过每个照片下的名字,奇怪的是,国文类的老师他都看过一遍了,却都没有姓张的女老师,童家威正在猜想是不是阿雀姨记错了,视线忽然扫过册子角落的一张脸,他定在那张脸上,愣了一下,又扫过底下的名字,全身起了一阵颤慄,他忽然发现了爷爷反对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

当年和童胜纠缠不清的那名同事,分明是个男的。

童家威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他久久不能回神,脑中有一堆问题却无从提问,但其中他最想问的是:童胜明明也喜欢男的,凭什么阻止他?

他看着册子上的脸,五官竟然熟悉得很,彷彿在哪里看过,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场景,他站在某个人的床尾,瞥到了吊牌上的名字。

册子上的名字印入眼底,这个男人叫做张文河。

没错,就是张文河,童胜去疗养院探望的人一定就是张文河。

就连上次童胜在街上骂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此时此刻来的混乱,他脑中只不断浮现过去二十多年来,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相处,他一直以为那就是爱情,但他现在竟然不敢确定了。

如果童胜喜欢男的,那为何要娶他妈妈?

既然童胜都娶了他妈妈,又为何要趁旁人不察时去探望张文河?

童家威忽然一个机灵,一下子全明白了,当初要为童母选择疗养院时,童胜一意孤行、捨近求远,他总以为一切都是为了童母好,如今想来,童胜根本早就知道张文河住在那一间疗养院里,打算以童母之名就近探照张文河。

童家威心里替童母抱不平,他闔上了册子,又去翻找童胜的书桌,童胜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记得书桌右边的柜子就放满了他以前用过的日记本,童家威翻来翻去,发现里面只有一本是上锁的,其他都是散页的,那锁需要密码,童家威用了童胜的生日、自己的生日,甚至爷爷奶奶的生日,锁依旧是打不开,他直觉这本日记本里肯定藏了什么,脑中却一时想不出来密码的其他可能。

他将日记本和毕业纪念册都放回原位,离开书房,草草收拾好童胜的行李,便又赶回了医院。

童胜已经开完刀了,身体虚弱得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童家威去替他办理好住院手续,见他还没有要醒的跡象,便在床边坐着发呆。

他盯着童胜的脸,想起自己直到高中加入篮球队之前,个头都比童胜还要矮,曾经那么高大的父亲,不知何时竟也老了,那天晚上童胜决绝离去的背影一直在他脑中徘徊不去,他看着童胜用白纱布缠绕起来的腿,心中虽然对童胜依旧埋怨,却怎么样也生不起气来了。

童家威给童胜拉好了被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按掉铃声,躲到门边去讲电话。

来电显示着祁恆的名字,童家威看着自己在祁恆名字后面加上的表情符号,心里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他把话筒凑到耳边,小声的问了一句:「喂?」

「你还好吗?」祁恆的声音犹如一剂强心针,让童家威的心立刻安定不少,祁恆的语气还是一样沉稳,却隐约带着一点着急,「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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