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40节(2 / 2)
珍卿从前看戏剧觉得人物都是话痨,说个话唠唠叨叨不说, 还上天入地不着边际, 一会比喻一会夸张, 一会上帝一会魔鬼, 演员就像个疯汉似的在舞台上乱跳乱叫。可是珍卿现在明白, 夸张的语言和动作都是为了强调冲突、表现人物。她现在看这一类戏剧, 已经能被它夸张的语言带进去,已经能为爱情走向绝境的主角感到悲哀,也能为一个痛苦无奈的老父亲感到凄凉。
珍卿正琢磨戏剧的写作手法,哪些能用到小说写作中,忽听一个同车厢的客人讲他的一段奇遇:他说他有一回进山收取货银,走到半道上跳出来一只大老虎,好家伙,他当时吓傻了完全不能动,谁晓得那吃人的野兽也怪气,跟他干瞪一会眼,忽然嗷呜一声,自己扭头跑了。这种九死一生的经历太玄妙,他觉得准是哪路神佛保佑了他,他回到家才晓得,他娘子梦见他在外面遇险,三天三夜地烧香祈祷,拜的是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
那位客商讲了一段玄妙故事,有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神佛之事不可以随便亵渎。乘客们顺势讨论起各种信仰。先是说着各种民间和宗教信仰,然后就论到不同“主义”的信仰,又说到江州南边三省交界之处,苏维埃的人在那一片闹得真厉害,他们在当地杀了不少人来着,说什么河的水都给染红了。圈地收租的、开当铺的、放高利贷的,这些人都纷纷往他们北边逃难来。
有个客商颇为惊骇地说,他老家就搭在苏维埃地盘的边上,到处都贴出告示、悬出赏格,说要是谁捉到苏维埃此人,无论死活都赏五万块银洋呢。
五万块钱的赏格可是真不少,不少人在那唏嘘纳罕,这个叫“苏维埃”的人究竟何方神对,怎么跟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一样,上天入地这么能闹腾呢?
珍卿越听越哭笑不得,跟三哥握着手摇头暗笑,能坐在二等车厢的乘客,基本上是有一定财力的人,但还有人能够无知到这地步,不得不说公民党愚弄民众愚弄得很成功。
但车上不尽是愚昧无知的人,当其他人热火朝天地议论“苏维埃”这个“人”,忽有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气恼地说:“苏维埃他就不是个人,你们真会乱弹琴!”不过可能碍于人多眼杂,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不明所以的人还关心他:“怎么,你家也有人叫苏维埃给祸害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人看向问话的,然后“唉声叹气”的扭过头,最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有些乘客就兴致盎然,想打听“苏维埃”怎么祸害他的。有其他人实在看不过去,就解说“苏维埃”是社会党建的政府,是一种代议制的组织形式,据他们说是代表工人农民的利益……
顺着“苏维埃是怎么回事”的话头,刚才一个没有加入话题、一直轻轻哼唱京剧《垓下歌》的人,这时也闲闲地加入议论:
“诸位,不管那‘苏维埃’是不是个人,依在下看都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诸位试想一下,从古而今戏文里的主人翁,哪个不是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拿着锄头扬钗的土农夫,拿着扳手锤头的做工的,诸位想一想,叫那些脏不拉叽的土孙到戏台上做主角儿,谁愿意瞧他们啦?!戏台子都得塌了……”
说得一车人哗然大笑,很多人附和着他的意思,说他讲得十分在理。
珍卿不由微微苦笑,代表无产者利益的一群人,确实不容易被既得利益者认同,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很滑稽的是,一般民众对于革命、主义其实很麻木无知。那些身在局中的艰苦奋斗者,舍生忘死地想实现自己信仰的主义,可别人连他们是人是东西都不晓得,其实也根本不看好、不在乎。三哥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相对。
古水镇比江平城更像是水乡,江平城有些地方已通火车,但坐火车并不能直达古水镇。珍卿他们一行人下了火车,又赶到码头乘船。他们沉浸在橹影浆声之中,欣见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天色向晚时气氛是静谧的,这条水道上虽然还有许多行舟,不过岸边泊着密密麻麻的帆樯,在澹荡的水波中注视着江天,更显出古朴水镇的静谧。
客船一路向古水镇的方向去,当路过东北边的一方船坞时,船客们隐约听见那里笙箫细歌的动静。珍卿定神细看,那些画舫上的彩绘鲜帷,装潢得仿似皇家游船一般,隐隐猜到大约是什么地方。好奇地一路睇过去,胖妈捂着她眼睛不叫她看。
船上有小孩天真地问爹娘,那里的船恁么那样好看,能不能上去玩一阵再回家。他的家长就垮下脸吓唬他:“那里有吃人的狮子老虎,你要是上去了,就像黑旋风李逵他娘,叫老虎吃得只剩一条腿。”那孩子听得先是发愣,然后吓得哇哇大哭,就扎到他娘怀里不露头了。
似花船那样的销金窟,可非等闲人能消耗得起,可珍卿瞧这艘客船上一些男客的馋涎之态,多半还是寤寐思之心向往之的,有女伴的难免跟他们争起闲气。
船上还有博闻之士谈起此事:
“自从都城应天开始禁娼,江州军府道是风月影响市容,易使民夫堕落、风气污化,下令江平也要清理娼ji,一月间吊销百家官chāng执照。好些原来的官chāng流落四处,适才那船坞里的花船中,不少人就是来自应天与江平的。
“政府禁娼结果究竟如何?官娼全数变成了私娼,ji女幽潜于大街小巷,民夫继续堕落,风气依然污化。官府自己却税收大减,连军饷也发不下来,只好重新效仿春秋之管子,重新登记官chāng私chāng,叫她们依例纳税就是了。”
有船客缠着这博闻之士问,那船坞画舫里的花娘要价几何,三十个大子能否过一晚?有男客人便在那嗤嗤地笑:“若欲上得那一等花船,需得有两个‘cái’,一个是无‘贝’之才,一个是有‘贝’之财,敢问尊驾是有哪一个‘cái’?若哪一个也没有,只管钻那些小快舟,与那些快船的船娘子快活一宿就是……”
那问话的人栽了脸面很不下来,便大声地赌咒发誓,将来发达了要把那些花娘、船娘点一个遍。船上一些男人猥琐地笑,胖妈忍不住骂起他们来。
三哥把珍卿的耳朵捂住,不叫她再听这些污言秽语。
水路走了约有三四十分钟,他们乘坐的大客船抛锚靠岸,岸边好多脚夫齐齐涌过来,挤着问要不要挑行李背人的。四周还有也刚刚靠岸的货船,不少抱担的役夫围着问船家要不要卸船。看来古水镇也算个重要的货港。
珍卿他们一行人手足够,也并没有多少行李,只雇了一个脚夫挑着江平买的礼物,顺便还有叫他带路的意思。三哥说了孟震远先生家的地址,那个脚夫稍稍惊讶一下,问要不要给小姐寻个椅轿子,因为要去的地方还在镇尾,大约要走上两袋烟的功夫——大约是半个小时。
旁边抬椅轿子的脚夫听见话音,连忙踊跃地上来兜揽生意。其实在古水镇里坐船倒是更方便,但划小船的又不给这脚夫分利,他便根本不提这一茬儿。
三哥瞅瞅珍卿的平底皮鞋,微笑着问她能不能走路。珍卿说一路坐车坐船来,正该多走走路呢。那抬椅轿的虽遗憾但也无二话,脚夫便利落地引着客人往前走。
一路见那些白墙、黑瓦的老屋,像是山水墨画中的影像,岸上的石板小道也很富意境。不过偶也听见有人咒骂,说某某做甚把便溺倒在河水上头。那些水边的住家在河边捶衣洗菜,他们屋檐下还挂着红红的灯笼。感觉这里的生活比江平还要慢。古水镇没什么大旅馆,三哥说去他的朋友孟先生家住。
这里的景致气氛都不错,但生活习惯大约还偏原始。珍卿他们从镇头走到镇尾,不少铺户已经开始安装排门,六七点钟就已经不做生意了。
等终于走到孟震远先生家,胖妈早累得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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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隐逸小镇的大家
三哥的忘年交孟震远先生, 住在一个宏敞阔大的宅院里,珍卿看孟家门楼也造得精致考究,猜想孟先生从祖上也许就显赫。可很奇怪的是, 阿成拍了许久的门,开门人才姗姗来迟。他们家似乎没有门房。
三哥明明给孟先生提前拍电报, 没想到他们人都已经到了, 电报局的电报还没有送过来。如此, 珍卿他们一行对孟家人来说, 竟是不期而至的远客。孟家的听差提着走马灯过来, 打开门房把里头电灯摁开。三哥讲清我方的身份来意,那男听差提着灯去通知主家。
没一会儿,一阵错杂纷乱的脚步声临近, 珍卿还没弄清楚来了几人,来人分别都是什么身份,三哥就与一位中年人拥抱在一起, 相互拍拍打打半天才松开, 虽然门楼里灯火很朦胧, 但珍卿感觉那位疑似孟先生的人眼圈红了。
这一对忘年交拥抱结束后,才给两下的人互相介绍。原来孟家这么大的宅院里, 通共只住了七口人:孟先生和孟太太, 孟家的三个儿女,一男一女两个佣人。珍卿不由心里咋舌, 这么大的宅院只雇两个佣人, 又侍候人又侍候院子, 能忙得过来吗?
主人们把客人引进宽敞明亮的客厅, 珍卿才晓得他们家各处通着电, 大约人不多又想节省用电, 才把偌大的宅院弄得黑漆漆。
孟太太说要给远方贵客准备晚饭,三哥忙叫人把礼物奉上来。礼物除了从海宁带的砚台和仿澄心堂纸,其余主要是从江平采买的,包括丝绸、绣品、茶叶,酒食少量地带了一些。
那位孟太太看来很喜欢茶叶。孟震远先生笑着告诉客人,她老婆最喜欢锡制的茶壶,里面茶叶喝完了以后,她总会把锡壶留下来装酒,甚至单纯当做艺术品来欣赏,可谓是着迷之极。他老婆被说得不好意思,连忙说她要去准备茶点,还吩咐儿女们帮着整治晚宴。
珍卿和三哥相视一眼,只能说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主人家应该已经晚饭吃过了。有一点珍卿不大方便说,孟太太虽然穿着中式的旗袍,但感觉上她应该是个东洋人,她有东洋女人的客气热情,还有东洋女人的恭谨谦卑。
三哥这位忘年交孟震远先生,从他的面庞看,年龄大约在五十出头,但他花白的两鬓让他显得更老一些。他虽然娶了一位东洋老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言谈举动更多像中国人,当然,偶尔也能瞧出东洋人的动静。珍卿在海宁也见过跨国婚姻的家庭,孟家夫妻的相处模式倒没太特别,但珍卿觉得孟家的三个孩子,精神面貌很是与众不同。
听三哥跟孟先生叙旧,珍卿才晓得,原来江平陆家人想从三哥那抠走的地皮,就是这位孟先生六年前转卖给三哥的。渊源既然如此之深,成为忘却年龄的知交也属正常。
说起孟震远此人的传奇经历,也着实非常传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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