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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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本是无意久留昌平的,虽说萧彻默许了为窦雪隐瞒身份,但窦雪的真实身份终究是个隐患,不宜显于人前。令嘉这次来探望都是隐去了行踪,推说是去着昌平探望她三哥的。本来上次萧彻来信,令嘉就已准备动身,不料当日窦雪突然发作,令嘉只好作罢留下,这才一留留到了今天。

大约是把话说开了的缘故,窦雪放下了对未来的忧虑,舒展了心思,还能笑着送别令嘉。

令嘉见她手上还抱着一只小奶猫,有些无奈地提醒道:“你碰过猫记得换身衣服,再去抱他。”

“七姐姐诶,我分得清轻重的。也就这只小猫的亲娘不肯养它,我才少不得要多费些心。”

说是这么说,但看这小奶猫通体雪白的颜色,懵懂的大眼,令嘉更觉得窦雪是被它的颜色迷住了。

窦雪带着几分不解道:“它生得这般可爱,七姐姐你怎么就看不上呢,你若肯养,也省了我许多事了。”

令嘉没好气道:“我才不像你这么花心呢,见一只爱一只,养了一院子的猫还嫌不够。”

窦雪不以为意地笑道:“好物总是多多益善,狸奴这般可爱,一只怎么够啊!”

令嘉失笑,同小时候一般,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悠着些吧,莫叫你家小郎君长大了哭诉家里都被你的猫吃穷了。”

窦雪摸着额头,冲令嘉使劲笑了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带着几分傻气和稚气。

令嘉从昌平出发去范阳,这行程若以驿站的快马去跑,不过半日的路程。但令嘉自不会同邮递一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地赶路,路上总有休停的时候,这耗时不免拖长了些。

因昌平和范阳离得太近,官道上未设驿站,令嘉是暂宿在附近的广平县的陶知县府中。所幸去岁末的燕王府宴上,陶家也是座上客,既打过照面,再打交道也不显突兀。陶家待客有道,热情周到又未逾距,只下人们总有些偷瞟令嘉的,显出规矩宽松,露了陶家的底子。

令嘉自有服侍的人手,自不会去挑剔他人的下人。只是陶家规矩宽松,不只应在下人身上,还应在他家的女孩身上。陶知县有个将要及笄的女儿,拜见令嘉时只多看了万俟归一眼,下午陶夫人就过来探问万俟归的出身职位了。

令嘉打发了陶夫人,然后就让人召了万俟归过来。

褐发蓝眸,肤色如雪,身材高大,眉目深邃又精致,带着西域血脉的影子,但面部轮廓又比西域人要柔和许多。他年正二十七,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的年龄,那种蓬勃的阳刚之气中和了他过于精致的五官带来的女气。

令嘉见过许多美男子,犹得承认这个此人当属第一等的绝色。他同萧彻传出的那些龙阳秘闻,荒唐归荒唐,但合上两人颜值,行事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毕竟两个正当盛龄的男子,具无妻妾,又成日形影不离的,偏还都生得极为俊美,怎能不叫人想歪。

令嘉腹诽了几句后,问道:“万俟统领,陶知县有女欲许与你,便让我来问问你可有意思?”

万俟归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谢过王妃好意了,属下无意。”

令嘉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陶夫人已知晓你是北狄亡人,且丧妻有子,亦愿以女许知,这陶小娘子出身书香门第,容貌秀丽,又得其父母宠爱,妆奁颇丰,颇有可取之处,你若是担心她的性情,也可再多看看,倒不必一口推拒。”

平心论,万俟归虽是萧彻心腹,但其出身背景是硬伤,再加上文武之隔,那陶知县虽是三等进士的出身,但终是文人,将女儿许给万俟归当得下嫁二字的。不过,凭借万俟归那脸蛋身材,也多的是女子乐意下嫁就是了。

万俟归坚持道:“属下并无婚娶之意,不必误这辰光。”

令嘉挑了挑眉,说道:“万俟统领,你正当婚嫁之龄,又无妻妾,若强说不愿婚娶,未免牵强,你要想推拒,怎么也得与我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去同陶夫人交代吧。”

万俟归便道:“在小儿长成之前,我无意婚娶。”

令嘉便劝道:“先夫人丧身也有许多年了,你惦念亡人不为过,但为此不娶却是荒唐。我听闻你那孩子现下也有十岁了,再过几年也当娶妻了,你在大殷没有内眷,谁能替你操持他的终身大事?曹夫人同你固为通家之好,但为寡居之身,许多事都是要避险的。再者,殿下再是器重你,你也难脱北狄出身,在大殷无亲无朋,娶个有根底的汉女,遇着事了也好有个帮衬。”

令嘉可是经萧彻亲在盖章的口齿伶俐,一番话下来,于公于私两处都叫她说全了,惯来少言寡语,连官话都说不大溜的万俟归哪里是她的对手。

说不过还是可以不说的,万俟归沉默不语,依旧是不肯应。

令嘉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叹笑道:“万俟统领待你那亡妻当真是情深。”

倒也不在逼他,只转而问道:“说来,万俟统领你出身万俟嫡系,当年也已娶妻生子,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着家人逃到大殷,以至于先夫人遭难早逝,徒留你父子相依为命?”

万俟归神色僵了僵,他自是不愿答这问题,但又不能不答。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他的忠诚问题,原本他的根底只需燕王知晓即可,但眼前人是燕王妃,且是燕王爱重的燕王妃,他不可能不向她交代。

万俟归只得低声道:“属下阿娘是汉人奴隶,因服侍不力,叫我生父大妻杖死。”

令嘉面露动容之色,“你的名字是令堂取的?”

万俟归点头,神色淡淡道:“生父不喜我混血,并未与我取名。后来我得罪了家中长兄,为部族追杀,便索性和其余家人南逃。”

令嘉默然一阵,不再追问他是如何得罪的他的长兄,转而问道:“令堂是河西人吧。”

万俟归露出诧异的神色,“王妃怎么知晓的?”

“你官话的口音是河西的。雍京东市的许多商贾的口音都同你一样。先帝时,被北狄掳掠得最厉害的就是河西了。”

其实英宗时,北狄一开始的经营方向是朝西的,他们拉拢了西域诸国,侵占大殷,河西甘肃首当其冲。彼时英宗先是令现在的定远侯虞丰出使西域诸国重开丝绸之路,又派重兵精兵在河西同北狄打了七八年,逐步吞下河西的。北狄见在河西讨不着好,且耶律氏又对普氏、万俟氏两个狄西部族产生了犹疑,这才才调转了方向去拿渤海。

因为当年虞丰出使西域,令嘉的老师神一因欲往天竺而与他同行了一段路,故而她对这段往事也有些了解。

“可否问下令堂名讳、籍贯?”令嘉忽然道:“令堂既能教你官话,又通晓文字,想是出身不低,许能在河西寻到旁亲故旧……便是没了故旧,总还能寻到你母亲故居,往后若有机会便能替你母亲迁坟。”

万俟归猛地抬头,破了礼节,直视令嘉,那双蓝眸中竟似有火光跃动,但话语中依旧带着迟疑,或者说不敢置信:“阿娘被掳至今快有三十年了,现在还能找到吗?”

“依着大殷惯例,边关掳走的人丁在当地县衙的户籍上虽被勾销,但也会刻意备录一份封存,且为了避免记录毁坏,于州府处也有备案。”

这一习惯的本意是为了便于安置从北狄人手里救回来的汉人,顺道防备奸细,但对于边关许多失了至亲的人家来说,也确实是一项难得的寄托。

“……阿娘姓马,名雁蓉,是甘州张掖人。她家中还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但他们的名讳我不知道。”万俟归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些够用吗?”

令嘉点头,“这些就够了。”

万俟归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退后两步,朝令嘉行了个大礼。

“无论我娘的亲旧能不能找到,属下都要谢过王妃费心。”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令嘉带着几分嗔怪说道:“你啊,还是太过寡言少语,旁人不问你也就不说。定远侯正是殿下的老师,你但凡同殿下提过半句你生母的事,这事哪里会拖得到现在。不过殿下也是太粗心了,诰命先母后妻,他怎么也当问一下才是。”

虞丰虽以平定西域的军功封侯,却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来的文进士,以深厚雄博,长于述理思辨的文风闻名,同陆相陆英并称陆诗虞文,现任职御史大夫。也正因为虞丰才能卓绝,曾被皇帝请去弘文馆兼职教导若干皇室子弟,而在这若干人中最得他青眼的就是燕王萧彻了,只看萧彻少时的文章,其文风尽得虞丰真传。虞丰待萧彻这个学生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亲善,当年萧彻封地迁于燕州一事,朝中颇多非议,然后这些非议全叫这位虞大夫指着鼻子一个一个地驳了回去,驳得满朝无言,皇帝就此拍板定案。

以虞丰在河西遗留的部旧,要寻万俟归的生母旧亲还真不过是两封信的功夫罢了。拿这样的举手之劳来收买人心,萧彻自不会不做,当然前提是这位秉性冷淡疏离的家伙有闲心去过问下属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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