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从灵泉山脚到寺庙的石阶足有一百零八级,重活一世,她上上下下将那条路走了不下百遍,一遍又一遍地想象当时顾言观抱她上山的模样。
可是梦里的山林也起了火,怒吼的火舌似要将她吞没,铺天盖地的浓烟呛入口鼻,她卧在榻上苦苦挣扎,却只移动半分。
顾言观去哪了呢,顾言观这回还会来救她吗?
喉咙终于受不住,拼命咳嗽起来,她痛苦地闭了眼,再一睁眼,周边满是尸体,泠鸢,南觅,成熙,陈玉卿,父母兄长,甚至,还有江韶华和卢十三娘……
她怒张瞳孔,想要去够母亲的手,可是她过不去,她怎么都过不去。
梦魇如恶魔一般,一重一重地锁住她,掐住她的喉咙,扼住她的命脉,切断她所有的路。
夜深人静,她轰然起身,满头大汗地怔坐在榻上。
屋内只留了一盏暗黄的蜡烛,在角落里兢兢业业地尽着自己的职责,她隔着垂下的纱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处亮光,大口大口喘着气。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拢紧被子,缓缓平复方才的惊恐。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许是最近真的过于疲惫,江韶华,德昌侯府,成熙成柔,还有召宜,每一个都不是可以省心的。若还是上一世,她哪里会管这些,每日没心没肺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满心满眼地以为召未雨是真的在为自己好,前面过的轻轻松松,哪里会料到后头的苦不堪言。
如今难些就难些吧,她想,关关难过关关过,这些事情,她总会一件一件铲平。
隔日果然是天光大好,晴空当照,白倾沅迎着晨曦,立在院子那几棵桂花树间,轻嗅芬香。
“县主今日起的这样早,又是要去哪?”泠鸢哒哒哒地跑过来,没有注意到她眼角的乌青,为她披上披肩。
“去灵泉寺。”白倾沅慵懒道。
“县主又是要——”泠鸢欲言又止,不好多说。
“是啊。”白倾沅歪了歪头,打发她道,“快些去准备吧,不知今日还会不会下雨,记得带把伞。”
“知道了。”泠鸢蔫蔫道。
“太后娘娘出宫去看摄政王妃了。”南觅从外头回来,附在白倾沅的耳边道,“县主猜的没错,这几日早朝都只皇上一人应对。”
白倾沅嘴角翘了翘,这几日来,总算是听到一件叫她满意的事情。
“毕竟是亲政了,可不得放手让他去干。”她慢慢悠悠感慨着。
今日仍旧是泠鸢陪她出去。昨夜歇的不够好,她人坐在马车里直打盹,泠鸢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刚想打听她是否没睡好,马车便措不及防震了一震。
两人皆被震地抖了一抖,双手紧紧扒着马车壁不敢放松。
泠鸢先她一步探出头去,很快便又缩回来,松一口气,“是隔壁道上在修路,连下了几日雨,这边的路都坏了。”
自从上回德昌侯派人堵过她们之后,她们便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对马车的每一下动静都在意地不得了。
虽说召未雨叮嘱过白倾沅,日后出宫都要带着她给的暗卫,但这才第二回 ,她便阳奉阴违了。什么暗卫不暗卫的,监听这回事实在叫她受不了。
她拍拍胸脯坐定,听见外头隐隐传来的嘈杂声,问道:“我记得,秦家那蠢货得了个工部郎中的便宜,是吧?”
“是。”
白倾沅眸色渐深,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只稍片刻,脸上便浮现出了近日难得的笑容,悠悠然道:“距秋猎都好几天过去了,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朝廷的工部郎中,总不好干拿俸禄不办事,你说是吧?”
泠鸢懵懵懂懂点着头,“可他是救驾受的伤,皇上也不好叫他急着回来吧?”
“那便让工部忙起来,忙起来缺人手了,不就得赶鸭子上架了?”白倾沅逻辑分明,有条有理。
对于上一世曾叫他大哥受伤的秦空远,她自觉自己没要他命,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如今不过利用利用,不算什么。
泠鸢听着却仍旧不明白,“可是……工部该怎么忙起来?”
白倾沅略一挑眉,无辜道:“这我怎么会清楚呢?”
***
她这回是借着替成熙看看宴席布置的名义上的山,所以提前得了消息的驸马陈玉卿特地下了山来接她们。
白倾沅与成熙一下马车,便见到了他如沐春风般的笑。
“陈驸马好。”
“长公主安好,县主安好。”
互相见过礼,几人便往山路上去。
“听长公主说,县主从前在灵泉寺上休养过一段时日,那想来对这片山林是十分了解。”陈玉卿自谦道,“我这几日在山上比划,总是不得章法,说来平日里那些宴会也没少去,全然不知原因在哪。”
“人蠢就是人蠢,还能有什么原因?”成熙嘴巴一如既然地毒辣且不留情面。
陈玉卿僵着笑,跟在她身后,不再多话。
白倾沅这个瞧瞧,那个看看,打着哈哈道:“平日里上宴会,哪里会注意主人家如何布置,驸马不精于此也是正常。”
这解围来的刚刚好,陈玉卿低了低头,向白倾沅无声道了谢。
先前的几间寮房依旧收拾完好,几人在屋中略一休整,便往后头的溪涧去。
路过顾言观的竹屋时,白倾沅借着窗户缝隙,向里张望了一番,却是无人在家。
后头小瀑布倾泻而下,缓缓汇入溪流中,两边垒起的石块方方正正,摆放齐整,宛如城墙,一看就是人为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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