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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梨花初绽,蕊丝鹅黄。树上被蛇族侍女们挂满了红绦,按照蛇族传闻,那红绦是祈福所用。

溯皎的少主之位被褫夺,他今日懒怠束发,青丝散了满肩,显得人桀骜不驯。

他随手折下一枝梨花,沁香氤氲,放在掌心端详片刻,又搁置在桌案上。

泊筝奉来一盏茶,低声道:“公子,请用。”

溯皎嗤笑一声,并不理会她。他看着雪白的梨花,没由来便想到初九的肌肤,也是那般凝白。

这些日子以来,泊筝小心服侍着,倒越来越猜不到自家公子在思忖些什么。从前,公子贵为少主,在蛇族呼风唤雨,彼时他还时常折磨自己,私下里云雨一晌。近来却是碰也不碰她了。

溯皎穿一袭白纱宽袍,眉目间匀出一分邪气,又仿佛一尘不染。

他执过茶,轻轻喝了一口:“让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泊筝躬身行礼,随后到院落中取出几封被蜡痕封住的密函。呈给溯皎。

密函的内容,皆是溯皎令人打探的初九的日常起居。

原本泊筝以为,这等时候,公子应当是让人打探蛇王的心意与龙族、狮族的动向,不承想,他一心还在那坤泽身上。

溯皎展开信函,一字一字读起来。

百兽族的世家大族中,侍女和小厮繁冗,鱼龙混杂。各个家族彼此安插眼线暗桩,是心知肚明之事。溯皎在陵海与仉山都点了眼睛,看着初九的动静。

眼线们呈上来的密函,写着初九在陵海如何替龙王观宗务,排忧解难。又写初九处理起事情来,滴水不露。

溯皎一壁将梨花瓣在指尖碾碎,一壁思忖,他本以为初九是个只知身***的坤泽,万万想不到,他还有这份儿胸襟。

他又拆开一封密函。上头写着,映雪亲自到仉山为初九致歉,初九颇通情达理地原谅了她。

越了解初九,溯皎越是觉得,他逐渐脱离了自己的印象,犹如滴上水珠的画,一层层晕染开来。

自己执念的这个初九,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一直以来,他私心里将初九当成自己的猎物,用尽手段也要握在掌心。可是渐渐地,反而自己成了猎物,逐渐被初九的一颦一笑所征服。

倘若将初九比作掌心的梨花,溯皎望着那花枝,目透戾气,如果真的得到了初九,自己究竟是想妥帖对待,还是如方才般,将他的花瓣碾作残痕?

他心中只叫嚣着占有。

溯皎又展开最后一封信函,函中禀报,初九为狮族少主诞下一个金狮中庸,乳名碧玺。

他们之间,竟是连子嗣都有了。

陵海。安意殿。

映雪坐在香色镶云丹秋银屏后,握着一支湖笔沉思。

叙善迈入殿中,向翠烬和青缗挥挥手,示意无须通报。他的目光投向映雪,见映雪稍加妆扮,青丝中斜插一对珠雀金簪,锁骨上画着一朵叠瓣红芍药。

“映雪。”

映雪这才发觉叙善走了进来,她连忙起身,行礼道:“侄女见过叔父。”

叙善撩起袍角,坐在一侧的锦榻上,随口道:“多礼什么?本王说过了,都是一家人。”

映雪起身,坐会原处。

叙善温声道:“你近来,心情如何?”方才他看到映雪妆扮过,便放心几分,觉得映雪是渐渐回转过来了。

映雪颔首道:“我很好,叔父。从前的那些,我都不想了。前儿些日子,我还去了仉山。”

叙善亦担忧着初九,便问道:“初九如何?他定是不会怪你的。从小,他与你便是最亲近的。”

映雪暗愧暗苦,指尖握紧了那黛石雕就的湖笔,低声道:“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初九。”

叙善叹道:“可曾见到碧玺?它长大了不曾?”

映雪摇头道:“上一遭来去得急,不曾见到。初九的面色倒好,想来那狮族少主待他甚好。”

闻言,叙善亦放下了心。他转念一想,若非長君的心都在初九身上,也做不出为他杀映雪这桩事。

“你身上画的芍药,倒是精致。”

映雪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锁骨,眸中微漾:“让叔父见笑了,是今儿青缗描的。”

叙善叹了口气:“从前,你是没有心思做这种事的。这样也好。”

近些日子,典君发觉,長君除了收集香料剑穗之外,还多了个嗜好,那便是收集铸造武器的玄晶。

蔻香把玩着一块儿泛着酡红色的玄晶,比对了比对自己的七耺锏,觉得成色颇佳:“怎么,族兄,这个都开始收集了?”

典君神色随意地坐在一侧,锦扇展在胸前:“行了,莫疑惑了蔻香,兴许你族兄不是只狻狮,而是只松鼠。”

想起整日整日搜集松果藏起来的松鼠,蔻香忍不住笑出声来,将面颊埋在双臂之间。

長君赏玩着另一块碧玄晶,揶揄道:“你笑什么?再笑出去笑。”

她这一笑,唇上的胭脂一部分抿在雪白的腕上,还有一部分抿在水色的襟袖上,十分凌乱。

長君又面不改色地戏谑:“还说为兄是松鼠,族妹你现在是只花猫。”

原本典君在一旁作壁上观,瞅着他们互相伤害,如今也忍不住凑上来,指尖轻巧地蘸了蘸案上摆的朱砂碟,反手将朱砂抹在蔻香粉颊上,笑道:“这才是花猫呢!”

蔻香握住七耺锏,作势要给典君一下,典君侧身躲开了。见她满面朱砂,心中甚悦。谁料那边儿長君也抹了朱砂,蹭在蔻香的另一边儿粉颊:“来,对个衬。”

蔻香道:“走,你们两个,我们出去打过。”

恰好此时初九端着几盏寒针茶走进来,见房中三人一壁赏玩玄晶,一壁闹得欢喜,蔻香的面颊上还被抹了朱砂,看起来颇为有趣。

長君笑道:“初九怎么来了?”

蔻香搁下七耺锏,反手抓住初九的墨蓝玉珧纹衣袖,笑道:“嫂嫂,今儿我得告一状!你看他把我脸抹的。”

偏偏長君还不放过,戏谑道:“我怎么了?初九你看,是不是相当喜庆?”

初九自袖中取出一方随身带着的白缯帕,走过去,贴心地为蔻香将双颊擦干净了。

蔻香抬眸,见初九赫然是一幅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眼角眉梢还浸润着几分温柔,心中不免一动。

她又往下看,映入眼帘的是初九锁骨上一痕红痣,便随口笑道:“啊,嫂嫂,你锁骨上还有痣!真好看!”

初九收起缯帕,细细端详蔻香时,问她这一言,道:“再说不给你擦了!”

長君听在耳中,虽说蔻香是自己的族妹,不免也有些顽笑意味的醋意,又蘸了朱砂,作势往蔻香粉颊上再抹:“谁许你看的?嗯?蔻香你找打?”

初九将茶盏搁下,一壁为房中人分茶,一壁暗暗思忖,他们狮族子嗣繁多,彼此之间,关系也是亲密无间。不似在陵海,唯有自己和族姐,族姐还总是沉默寡言。

長君作势要推搡她,蔻香则笑着躲,还趁長君不备,抹了满手朱砂,悉数蹭在長君脖颈上。

那典君摇着锦扇,在一旁叹道:“哎,你俩真是,从小到大都互相伤害。”

随后蔻香笑得在软椅上直不起身子,发间的石榴珠流苏步摇轻颤。

初九只得又将那帕子取出来,为長君擦拭。

他的指尖触及長君的肌肤,感受到微微暖热,直要透入自己的掌心。

再顺着肌肤望上去,便看见長君那一双他万般熟悉的玄红眼眸,眸中是五分桀骜,五分风流。

初九一寸寸地擦拭,同时感受到与自己结契乾元身上的滋味。

不知不觉,初九感受到左手被長君握住了。

長君先是轻轻吐息,随后在他耳边道:“不过,她说得对,你锁骨上的红痣,当真好看。”

初九:“……?”

随后,蔻香唯恐族兄再寻她的烦难,干脆借花献佛,捧一盏嫂嫂酿的茶,递给長君,笑吟吟地赔罪:“族兄,族兄我错了!不过,你也抹了我一脸,咱们都不吃亏。”

長君一壁抚摸着初九的手,还在掌心划着圈儿,初九感受到酥酥软软的滋味,直传到心口。他一壁与蔻香道:“这是初九的茶,你怎么偷来了?”

初九抬眸,在房中看了片刻,见得满墙笼柜上都摆满了長君收紧来的玄晶,皆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初九随口道:“我听锋刃说,你最近在收集玄晶,这是为什么?”

長君笑乜他,道:“你猜。”一瞧见初九,心里便满满当当都是宠溺。

典君笑道:“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你的乾元是只松鼠。”

初九心道,你们狮族的人,当真会调笑。

几日后,初九正在房中小睡,却被碧玺给踩醒了。

他慵懒地支起身子,抬眼一望,便看到一团金灿灿的毛团儿,毛团儿的尾巴还悠闲地拂来拂去。

初九自是哭笑不得,他伸手提起碧玺的后颈,把它悬空了:“你做什么?自己玩儿去。”

碧玺委委屈屈地张开口,露出粉红色的舌头。

初九这才心软了,将碧玺放在床下,自己继续睡下了。

他睡到舒坦时,软软的金兔耳便幻化出来了,兔耳掩在枕边。看在碧玺眼中,它觉得疑惑,怎么爹爹凭空变出来一双耳朵?那耳朵还长长的,它看到了,便想……咬上一口。

于是小碧玺再次跳上床,试探地蹭了蹭爹爹的兔耳,这一遭初九不曾醒来。小碧玺长牙不久,正是要磨牙的年纪,它咬住初九的耳朵。

初九再次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耳朵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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