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 / 2)
“二堂兄!二堂兄!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梁禛陡然回神,看见堂妹愤怒的,放大在眼前的圆脸,他尴尬的拍拍自己的脸颊,摸摸堂妹的额发,笑嘻嘻道,“坐回去,莫要翻出车窗了。”
“啊!啊!二堂兄快看!那个姑娘!”刚要缩回去的梁施柔倏地复又窜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梁禛循着堂妹的目光望过去……
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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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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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身穿蓝色花布衣的农村姑娘, 头上包着与衣服同色的额帕,黑黑的头发编了一根粗黑油亮的发辫, 盘了一个髻,用一根木钗别在耳后,袅娜的身形, 玲珑纤细。
她正在与两名农家汉子撕扯不休,女子怎比得过男子的力气,她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汉子拖离小路。梁禛大喝一声, 策马冲出。
农家汉子只听得一声怒吼, 便见大路上冲来一人一骑,手握环首刀, 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他们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丢开那农村姑娘, 撒腿便跑。待得到了近前, 梁禛收刀勒马,自马上俯下身子,低声询问, “姑娘可还好?”
农家姑娘止住了抽泣,缓缓抬头望向梁禛……
梁禛只觉呼吸骤然停止,浑身血液蓬勃如坠滚锅——自七盘岭一别后整一年,他再一次看见了齐韵——
他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怦怦声, 像放大的鼓声,敲响在耳旁。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但真的当他再次看见她的脸,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那个奴隶,那个匍匐在地,祈求她一夜垂怜的情奴。
多年后,梁禛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记得他初见童莺儿时的情景。她悠悠两弯罥烟眉,盈盈两汪含情目,粉面含羞,唇似桃瓣。
她朱唇轻启:“多谢公子搭救,奴家姓童,名唤莺儿。”如娇莺出谷,如乳燕初啼,百啭千回,直击人心……
……
车内的安远侯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她分明看见了儿子眼中如烟花般乍现的万般柔情,千种缠绵。自家那痴情的儿子只能通过此类“玩物”来寻求心理安慰了麽?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他总是轻易就在“齐韵”这张脸前缴械投降。
安远侯夫人冷冷的看向那张空谷幽兰般的脸,儿子倾心的便是这一款——傻儿子,你与那三岁孩童又有何异?你父亲靠这个玩具,便能止了你的哭闹,保我梁家一代安康!
安远侯夫人毫不意外的看见儿子下马,伸手扶起那位姑娘。他温柔地向她低声询问了什么,看见姑娘含羞带怯的点头,儿子目光灼灼。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扶至马上,自己则万般小意的牵着马,往车队走来。
须臾,马车外响起儿子压抑又急迫的声音,“母亲,童姑娘身世凄惨,儿子想将她带回府中,做个婢子,也算帮她一帮,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安远侯夫人压下心中凄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禛儿良善,童姑娘仙人之姿怎能任由她零落凡尘,儿子要帮便帮罢,婢子而已,府中不差多养一位。”
念完自己的台词后,安远侯夫人忽然想流泪,一切都如同侯爷预想的那般顺利,为何自己还是如此心痛啊!
她甚至生出一股冲动,只要儿子想,她一定要翻山越岭,跨越千里去将那齐韵抢回梁府送给儿子。她听见儿子得到自己应允后激动的低唤,“莺儿,你且先忍耐一会,与我那堂妹们挤一挤。晚间回府便能好生歇会儿了。”
安远侯夫人如行尸走肉般“赏完了花”,回到上房,遣走丫鬟,终于忍不住了,她抱住梁胜痛哭出声,久久不能平静……
含辉院。
沐浴后的梁禛穿着宽大的寝衣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喝茶,他眸光沉沉,面色晦暗难辨。净房门吱嘎打开,童莺儿走了出来,她身着月白色诃子,外套一件烟紫色纱衣,空灵出尘,仙姿佚貌,如姑射神人。
梁禛的目光痴缠在她身上,一瞬不移,缠绵悱恻,饶是她历尽欢场,也有点招架不住。这是梁禛非要她穿上的,此类纱衣的穿搭,多为欢场女子所用,她自是清楚,但梁禛坚持的很,她迫于无奈被迫再次穿上她穿了十数年的“工作服”。
为减轻风尘之感,她特意只挽了一个小髻于耳后,头上除了一枚东珠钗,其余发饰全无。余下头发用丝绦松松的扎于脑后,耳鬓留下两缕发丝,蜿蜒而下。这种鬓发,闺阁女子最爱,童莺儿也喜欢,使人看上去温柔婉转又不失俏皮。
梁禛身着月白色暗纹团花广袖袍,腰间一根红色串玉丝绦松松固住袍身,胸口虬结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发髻高挽,系一根天青色发带,带尾过长,幽幽没入胸口的阴影中。男子特有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自他松散的衣襟辐散四射……
梁禛眉梢眼角都是满溢的宠溺,他朱唇上扬,满眼含笑,向她伸出了手……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童莺儿的心砰砰乱跳,小脸瞬时艳若桃李,她望着梁禛,心尖发颤,腿脚发软,身子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腰间感受到他灼热的手掌,如此有力,脸上传来他温柔的触摸,他近乎虔诚的抚触给童莺儿带来几近颤栗的酥-麻。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唇,她神思恍然,几乎就要低吟出声……
耳旁传来他低沉暗哑的呢喃,“说,是谁把你送到本官身边的?”
童莺儿瞬间清明,她呆立当场,二公子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自己的出身麽?可梁老爷明明说过公子不会介意的!
她看进梁禛的眼,目光依然紧紧跟随自己,却沉沉无波,哪有半分情-欲。难道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可能!自己久经欢场,男子的情绪她还是分得清的,可他明明那么温柔,为何转瞬就变成了这样?
童莺儿呆呆的看着梁禛,她很想从他脸上找到开始见到的那种柔情,可一丝一毫都找不见,仿佛适才的迷离真的就是她的错觉……
童莺儿揉揉额角,勋贵公子估计是跟普罗大众不同罢。她不再纠结自己错不错觉的问题了,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说,“回二公子,奴就是那西山村的人,今日表兄想强卖奴与那周庄的周二皮,与奴在大道上拉扯,冲撞了公子。蒙公子不嫌弃,救了奴,奴……”
“住嘴!”梁禛坐直了身子,随手玩弄着靠枕旁的一面菱花小镜,面色愈发冷峻。
“本官明白告诉你,本官心悦你的脸,如若你再胡言乱语,吐不出本官想听的话,本官不介意现在便扒下你面皮,绷于此菱花镜上,本官对着这面皮就好,你的人却是实在令人厌弃了!”言罢他如刀的目光便睨了过来,仿佛真的就要割下她面皮了一样。
童莺儿哪受过如此恐吓,当下便瘫倒在地,她只学过怎么愉悦男人,可没学过弄权玩术,她哆哆嗦嗦,不住的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女都说!民女的确唤做童莺儿,年方十六,乃扬州人氏。民女自幼便被翠萝院周妈妈收养,民女只是一名清倌人,民女什么都没有做过。半年前便被梁老爷买来了此地,有新妈妈教我学了半年新规矩。今日西山一事,乃一名唤做梁薪的老管家教民女做的,他们说,民女如不照做,便……便把民女卖与那西番人!民女害怕,不得已才哄骗大人。大人明察啊!大人!”童莺儿哭得面红耳赤,如同三岁孩童,扯着袖口,眼泪鼻涕糊的到处都是。
梁禛哑然,他算计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算计过是自己的父亲买了一名扬州瘦马送与自己顽耍……
他扶额,只觉额角突突直跳。这让他想起他五岁那年得到的人生第一张弓,他眼馋许辰良的一把嵌满宝石的剑,非要许辰良让与自己,许辰良不愿,二人打斗多次均无果。为此自己设计过多种惩治许辰良的法子,准备一一用上时,父亲来了,送给自己一张弓。
那是一张男人用的硬弓,只是根据小孩的身型给缩小了一半,那古铜色的弓身好似灵动的蛇,上面有古朴的雕花,点缀着几颗闪亮的宝石,弦绷的紧紧的,上面架着一支箭,整张弓透露出低调的奢华,他只一眼便喜欢上了,有了这张弓,他许辰良还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今日——自己陷入了魔障,父亲便又送自己玩意了,只是由弓变成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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