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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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百密一疏,竟忘了这件事儿。

好在石咏见机很快,立即反应过来,回复马齐:“大人,这是两国译名。去年先帝在畅春园接见各国使臣,见过这两国前来的使者与传教士。但是当时理藩院以‘佛郎机’统一称呼,殊不知那是两个国家,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会引起两国的外交抗议,因此理藩院研究决定,将这两个国家分开称呼。这两个国家此前在南怀瑾的《堪舆全图》上的译名分别为‘波尔杜葛儿’与‘艾斯巴尼亚’,实在佶屈聱牙,难以记住,因此才用了南方常用的这两个译名。”

“葡萄牙”这名字来自闽南话,“西班牙”来自粤语,他说是来自南方常用的译名,原也没有说错。

他话音一落,只见马齐等人都在暗暗复述,一个是什么什么“独个儿”,另一个是“啊死吧你呀”,的确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确实没有“葡萄牙”与“西班牙”这两个名称来得形象。

听石咏辩到这里,雍正已经拿定了主意,当即道:“理藩院的这个折子,先发下去,旁人若有异议,命他们来辩!”

于是乎,石咏辛辛苦苦忙了一阵才写出了这折子,却因为“西班牙”与“葡萄牙”这两牙,一下子在京里火了。

礼部一名老臣气歪了嘴,道:“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1。”

石咏:怎么好像……重点不大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1说这一段原话的人其实晚清大臣徐桐,是典型的保守派,顽固守旧,拒绝西学。应该是两牙得名以来的最大笑话。

第346章

石咏就建议理藩院增加“各国事务衙门”职能的奏折, 被雍正发下去之后,出人意料地引起热议, 都是关于这两颗“牙”的, 奏折中正儿八经的建议, 反倒没什么人反对。

正巧葡萄牙的公使找了个机会觐见新君, 而西班牙则有传教士在京,这两颗“牙”因此出了一回风头,被人围观时总是被指指戳戳地说, 这“牙”怎样怎样。葡萄牙公使那里还另多一重询问:贵国究竟是葡萄好还是牙口好呀?

这两国来人浑不知“葡萄”和两“牙”的缘故, 来到理藩院见到十七阿哥与石咏的时候,少不了好奇的问起这茬儿:“葡萄”和“牙”到底怎么了?十七阿哥与石咏暗自好笑之余, 只管稍加安抚, 并不多解释。

不日,雍正对这朝野之间对“牙”的议论出面发话, 解释这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诸人与其有这么多闲心思放在“牙”上, 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政务上。这话一出,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石咏奏折中的内容。

于是,礼部一名在武英殿编书的老臣先跳出来, 说理藩院职责乃是“成法”, 并坚指石咏年轻,轻浮多事,又有什么理由随意改动祖宗成法?

岂知雍正早就在守株待兔,等着这等言论呢, 此人一出,雍正便给他演算理藩院的由来:天聪五年始建、崇德元年改了一次、崇德三年才得了“理藩院”这个名号、顺治元年改了一次、顺治十六年与顺治十八年各改了一次,康熙四十年又改了一次,“自从建院之始,就一直在改!”雍正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是祖宗成法,也总有需要因势而变的一日,为何皇考、先帝们能改,朕就不能改?”

这话无从驳起,群臣们便就此哑了。雍正帝顺势将他酝酿好久的话一气儿都说了出来,“你们都道这理藩院的年轻臣子是多事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朕告诉你们,朕即位之初,便觉人心玩愒已久,只晓得因循守旧,乃至百弊丛生!指石咏多事之人,便最是浅见无知之辈。”

在场的人听雍正帝发作礼部老臣,都为这一位捏了一把汗。毕竟雍正此前不久刚刚发落了陈梦雷。陈梦雷一直是诚亲王允祉的旧人,雍正即位,诚亲王这个皇上的兄长地位就非常尴尬,陈梦雷也因此受到牵连,一把年纪,竟落得个流配黑龙江的下场。而眼前这礼部老臣原本也是诚亲王的旧人,此刻却不知好歹,被竖了靶子,一头撞到了刀口上。

所幸雍正骂完“浅见无知之辈”之后,就没有再指责那位老臣了,只说:“是朕让你们公开议论此事的,没道理让你们因议论而获罪!”他便让众臣子继续议论,自己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然而别雍正这样狠狠地批过一回,便等于为此事定了调,于是满朝文武只管议起这“各国事务衙门”的各种细节,总之没有人敢再说石咏是“多事”了。

石咏听着,晓得雍正正是借他这次理藩院改制的事情发作,教训臣子们不得一味苟且,不得懒政。然而他这次过关过得轻松,但是理藩院如何处理外藩事宜,毕竟与眼前这些人并无切身利害关系,往后雍正的新政当真触动到了某个阶层的利益之事,龙椅上这位所受到的压力只有更加沉重。

可也只有等到了那时,才能凸显这位“是这样汉子,是这样秉性”,直率且一往无前的性格吧?

待众臣廷议之后,石咏将那些细枝末节的意见全部采纳,重新制定了一份新的“各国事务衙门”章程之后,新衙门的纲领性文件就此诞生,而且顺利通过。石咏身为理藩院走马上任的“新”侍郎,奉命烧起三把火,招兵买马,组建新部门。

这个部分与旧理藩院的职能,除了在对鄂罗斯往来一项上有重叠之外,与旧理藩院全然无涉,所以理藩院的旧人也不来干涉石咏的新差事。而石咏以前认识的洋人、公使,甚至通译、皇商也较多些,很快他就拉起了一个小队,似模似样地张罗起来。

洋人们听说成立了一个新部门专门处理他们的事,负责主持的人物又是他们都认得的石咏,大多欢欣鼓舞。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石咏此人好打交道,又非常适应西洋人士的处事与交往方式,所以都像马国贤一样,只称呼他的名字,管叫“咏”,或者“咏大人”,又是一见他,就上来行贴面礼,冲着他的脸就贴上来,害得石咏赶紧制止,随后教导对方要入乡随俗。

当然,由此石咏也知道了自己亲切有余,而权威不足,所以有些重要差事的时候,便不得不拉十七阿哥出面,此乃后话。

石咏完成了理藩院的头一桩重要工作之后,也没忘了去忠勇伯府见一见大伯富达礼。毕竟他如今在御前走动的时候多,富达礼也盼着与石咏说道说道,把握一下这位皇上行事的风格。

结果这日,他没遇上富达礼,却遇上了二伯庆德。庆德再次神叨叨地将石咏拉到一边,细声细气地对石咏说:“咏哥儿,二伯有件事,正好要与你说个清楚。”

与此同时,伯府二门内有车驾出来,石咏晓得应当是女眷造访伯府老太太富察氏,赶紧避在一边,一瞥眼,却发现那车驾上面竟是他石家的徽号。

“这个——”

石咏有点儿发呆,近来他一心都扑在理藩院的差事上,心思想不到其他,有时候反应也很慢,容易发懵,颇有些他当年“石呆子”的模样。他不记得母亲和媳妇儿提起,最近要来造访伯府啊?

但这时候庆德赶紧拉他,说:“二伯今儿个来找你,就是为的这个事。咏哥儿,找个机会写信给你宏武叔,劝劝他,别让他再犯傻了!”

此时的庆德,早已一扫此前新君即位时候的颓丧,精神振奋,眼中亮晶晶的全是光彩,拍着石咏的肩膀,小声笑着,指着那车驾说:“那才是你二婶呢!”

石咏一眨眼,他陡然明白了庆德的意思——刚才出去的那座车驾,不是别人的,而是孟氏的车驾。所以庆德让他劝石宏武二叔的:竟是重新认下孟氏作为正妻。

石咏一下子心生反感:话说这叫什么?他二叔石宏武当初再怎么摇摆,也好歹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拿定了主意就不带再换了的!难道一纸析产别居的协议,对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的毕生承诺,就可以这么轻易改变么?

谁知道庆德继续轻拍着石咏的肩膀,一脸认真地“指教”石咏:“咏哥儿,你听说过‘年选’么?”

石咏一凛,他当然听说过:在西北及川陕一带文武官员的选任上,凡是年羹尧所保举之人,吏、兵二部一律优先录用,号称“年选”。

他眉头一皱,只道:“如今青海尚有战事未曾平定,西北正是用人之际,吏部与兵部力保西北年大将军用人,这也无可厚非啊!”

庆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石咏一眼,道:“你傻啊!”

他朝伯府大门口隐晦地看了一眼,小声道:“孟大人眼看就要升四川巡抚了,回头就是你二叔的顶头上司。你二叔再这么执拗,回头他给你二叔穿小鞋,给你们全家穿小鞋……”

石咏吃惊地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康熙朝他一门心思琢磨他内务府的差事,所以对内务府之外的官场并不算熟悉。但是他好歹也认识不少亲朋故旧,文职如李卫、王乐水,武职如白柱、梁志国,大家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本职岗位上苦苦熬着,偶尔连升个两级都算是“幸进”,可是孟逢时……此前孟逢时不过就是一个道台啊!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要升四川巡抚了?

再联想到苏州织造的肥缺给了年羹尧的妹夫胡凤翚,如今在朝中,年羹尧的确是炙手可热。

石咏并不怕年羹尧给他穿小鞋,他也相信,自家二叔石宏武当时做出析产别居的选择之时,就已经考虑过自己这个决定的后果。如今石宏武投入了岳钟琪的麾下,当一个普通参将,一点一点地攒军功,如果他当真得用,岳钟琪也不会看着别人给石宏武穿小鞋。

石咏吃惊,完全是为了年羹尧这般明目张胆地任用私人。然而庆德却会错了意,笑嘻嘻地道:“怎样?咏哥儿,没想到吧?后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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