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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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宝挠挠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复杂严重性,孙可望又继续替唐守忠辩护道:“唐大侠担忧这满城百姓,也担忧我们闯营的名声,所以宁可暂且得罪诸位兄弟,也要拼死阻拦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进城,这个事要说也该算在我的头上,明明是我……”

“孙三爷不用再说了,”张献宝呼地站起身来,向孙可望鞠躬道:“是我糊涂,差点误了闯王、大将军和三爷的事。”

张献宝又转头向唐守忠抱拳欠身:“中原仁义,真是名不虚传,唐大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给您老赔罪了。”

其他几个直脑筋的归德闯营头目也起来给唐守忠请罪,孙可望哈哈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话说开了还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啊?”

那些被唐守忠勾结官府夺去家产的大侠们也被孙可望招了城,与他们一起进城的还有不少是在归德府内拦路抢劫的山大王,这次也纷纷打起闯营的旗号来归德讨富贵。许平走之前对他们好言安抚,向那些山贼许诺他们只要改邪归正便可被闯营收编,而那些大侠们许平也保证可以把妻女家产还给他们。

这些满心欢喜的人才一进城,就被孙可望尽数抓了起来,他们留在城外的部属也遭到张献宝等人的突袭。在他们还晕头涨脑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前,孙可望就全城张榜历数他们往日的罪恶,并宣称发现了他们私通官府、出卖闯营的密谋,第二天一早便把他们尽数拖去街口杀头。

一路上这些人犹自大呼冤枉,直到在刑场看到见正面露微笑看着他们的中原仁义,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刑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大骂之声:

“唐狗贼,你这个武林败类,不得好死!“

“唐狗贼,你不讲江湖道义,我做鬼也要来找你索命!”

“无能鼠辈。”心满意足的中原仁义呵呵笑着,突然,他心里猛地想起孙可望那张笑眯眯的和善面容,顿时中原仁义就如堕冰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

南京,秦淮河畔

三个人正围桌而坐,两个年长者和一个青年人,议论着河南的消息。

许平在河南的空前胜利让朝野震动,但更令明廷惊骇的是孙可望在归德发出的宣示,闯营一改之前的流动作战,开始守土不失已经让朝廷中的有识之士忧心不已,但官兵、贼寇仍然界限分明。但这次的归德宣示则是赤裸裸地攻击大明王朝的统治合法性,公开表示要与明廷争夺天命的归属,威胁还在自立为王之上。现在明廷同开封、归德闯营的矛盾已经无法用贪官、贼寇来自欺欺人,崇祯天子“贼亦朕赤子”的话也无法继续撑下去,招安也不再是能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除去朝廷中枢,各省的御史也纷纷上奏,要求天子速发精兵急攻河南,扑灭许平、孙可望集团。

“以前我一直以为孙将军只是个唯力是视的贼寇,也总是用孙贼来称呼他,没想到他居然也心向名教,真是看走眼了。”一个年长的人说道,问那个年轻人:“小隐,你的第三卷写了多少了?”

“暂时孙将军是用不上了。”夏完淳答道,他之前的两卷已经配合民间疾苦把整个理论阐述了一遍,治国的构想也已经完成,但最后一卷他计划写得更伸入一些,探讨操作中可能发生的问题、出现的原因和解决办法,这个就无法靠单纯的理论推导来完成。

“小隐没遭到什么麻烦吧?”另一位年长者问道。

“没有,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我写的,但这又不是我在造反,孙将军也没有打出我的旗号,官府若是问罪于我难道不怕触怒士林么?”

“人之为学,不日进则日退,若既不出户,又不读书,虽子羔、原宪之贤,终无济于天下。”先前那个人忽然说道:“从孙将军的归德宣示中,我能见其仁爱之心啊。”

另外两个人闻言都是面色大变,另一个年长的人名叫归庄,是先前说话者多年的好友,他大惊道:“宁人,你在瞎想什么?”

“今岁是圣人降世两千两百年整,千秋以来,我们儒家弟子苦寻明道救世、开万世太平之途,可中华仍是治乱循环,不出三百年必有一大劫,每次都生灵涂炭。这孙将军若是个恶虎也就罢了,但我们既然知道他确有仁爱之心,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便应有人善为开导,不要让他堕入歧途,这样大劫之中也能救得无数性命啊。”

“宁人,”庄归满脸都是焦急之色:“万万不可,一念之差,便是身败名裂,这是叛逆啊。”

“我是圣人门生不是法家信徒,佐天下不佐一家一姓。再者我先是中华之人,然后才是大明之人;大明之事自有其君臣肉食者谋之,但中华天下之事,匹夫有责;济世救民,也是圣人门生的职责所在。”

一直默默听着的夏完淳问道:“顾伯父认定大明不能中兴了么?”

“积重难返,”顾炎武摇头道:“其实治乱循环,不仅限于王朝兴衰,好比东林书院吧,当年顾公开办之处,书院中尽是同志之辈,门口那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人’的对联,写出了先贤们的忧国忧民之情,人数虽然不多,但论学、论事,何等的书生意气!现在我们东林遍布朝野、政由己出,可再也没有几个人忧心国事了,庙堂诸公,想的是如何保住权位,平素做的是剪除异己,哪里还有余暇回忆一下东林的志向?和当年顾公奋声抨击的那些庸碌昏聩、却占据着国家高位的家伙们又有什么分别呢?今天,归德的孙将军挣扎图存,有朝不保夕之危,才能团结容人,异日孙将军若是得志,恐怕又会忙于保住自己的权位,将今天的同志当作异己剪除,到时候势力扩大,却人才竭厥,搞不好不但没有治世,反倒要让黎庶多受劫难。我趁孙将军还能守住心中仁爱之心的时候、趁他还求贤若渴的时候,趁他还能听得进人言的时候,去助他一臂之力。若真命天子真的在彼处,天下可以少去很多劫难,便是他没有这个气数,我也能让河南百姓少吃些苦、少些死伤。”

庄归质问道:“若孙将军弃了这丝仁爱之心呢?”

“若孙将军是只恶虎,我也做好了舍身饲虎的准备。”说完顾炎武又对夏完淳说道:“我对你的这套学说也有些心得,想来能帮上孙将军些忙。”

夏完淳奋然说道:“小侄亦愿和顾伯父一同前往。”

“如此甚好。”顾炎武似乎早有预料,一点没有惊异之色:“心学今日已经证明是大谬不然,理学也有缺陷,你知道我对这套新学期盼甚重,觉得这可能就是我们这些圣人门徒一直在寻找的,能为中华开万世太平之法,若真能结束治乱循环,让中国免去一次次的浩劫,我们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枉了。”

“圣人门生就是要济世救民的,岂有身处大劫之时而置身度外之理?若是不成,至少能给后人留下前车之鉴,仍是不枉平生。”夏完淳豪气满腹:“小侄这便修书回家,说是去游学以便写第三卷。”

“听说闯营那边大多都有匪号,我们最好也起一个,不然反贼的书朝廷是一定会禁的。”顾炎武看看窗外的秦淮河:“我便叫浪里白条吧,这样死了也不会让家人受累。”

“小侄便叫六耳猕猴好了。”夏完淳哈哈大笑起来。

“宁人兄……”

庄归正要说话,顾炎武打断了他:“恒轩兄,我们此行九死一生,如小隐所言,我们能留下的多半是前车之鉴,需要有人给记录下来。”

见顾炎武心意己决,庄归举起酒杯:“为圣人名教。”

顾炎武亦举杯相对:“为天下苍生。”

最后是夏完淳:“为归德新政。”

第十九节 启蒙

许平在河南的空前胜利震惊的不仅仅是明廷,这个消息在九月底传到四川时,也让此地的闯军一片沸腾。李自成大败朝廷剿匪军后一路追击川军,通过湖广北部攻入重庆府界,大破石柱兵、斩杀熊铭杨等川军将领,顺势连破重庆、合州。只是冬季将至,闯军在明军新防线前受阻,一时无法顺利攻向成都。

“大王,四川地势崎岖,不是大兵用武之地,还是返回河南吧。”牛金星又一次向李自成提出主力东归洛阳、只留部将继续攻略四川的建议。

此时帐中没有其他的人,李自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还是不放心许平么?”

“是啊,大王,许平守土不失,已有两府数十县之地,如果大王滞留四川,恐有主弱臣强之势。”

李自成摇头:“我看许平绝非满腹心机之人。”

“我也没说他奸诈,但是主弱臣强之势若成,对许兄弟的害处才是最大。”当初孙可望和李定国投奔李自成时,牛金星就觉得西营的势力过大。如果孙可望和李定国手下只有一千人,那就很完美,牛金星也会立刻建议李自成对其委以重任;但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一口气带来了数万人,其中精锐士兵就超过五千,差不多相当于李自成二成的实力,这个情况就不由得牛金星不担忧。

目前,闯军内部最大的麻烦就是罗汝才。自从李自成和罗汝才合营以来,所有的缴获,闯营、曹营都是七三开,看起来李自成收入比罗汝才高一倍还多,但李自成作为首领需要兼顾全军。比如这次招揽许平,吸纳李定国和孙可望,他们所需的资源都要从李自成的这七成里出。收养孤儿、散发农具这些开支也全由李自成独立承担。之前牛金星曾试探着提出要罗汝才分担一部分,却引起对方的愤愤不满:要是没有我鼎力相助,闯王能有今天吗?

假如让西营留在李自成身边的话,那以西营的实力和孙、李急于表现的欲望,他们对闯营的贡献也不会少于两成,如果李自成不想惹人不满,自然也要分给西营两成的战果。随着时间推移,西营在闯军中的两成份额就会固定下来,成为一个新的罗汝才。牛金星断然不希望西营也变成第二个曹营,再分去李自成两成的资源。

出于这个担忧,牛金星就说服李自成把西营派到许平的手下。他本指望这些杂牌军在对抗开封府官兵时被削弱一些,那样李自成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将他们纳入麾下;就算事情不成,许平也会分去大部分战果,西营在闯军中占的份量自然会大大降低。

但出乎牛金星意料的是,西营这支偏师竟然在许平的指挥下,取得比闯军主力还要大的战果。这大半年来,许平的实力急剧膨胀,直追闯营和曹营的总和。西营的实力也随着水涨船高,在闯军中的比重不但没有下降,反倒还有提高。

“大王,”牛金星又劝说道:“我们应该守土不失,这个您也同意了,可大王您从没有认真考虑过派地方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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