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67节(1 / 2)
长贵顿了一顿,继续道:“当时,金禧帝见我是行伍出身,有调兵遣将之能,遂封我为河间王,且官拜西阁左武卫上将军,我身上有官职,若是要替大邺探听兵防情报的话,那我便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能继续为大邺效忠,我自当是责无旁贷,因于此,我继续选择留在金国,每隔两月,都会送出我在西阁打探到的兵防秘闻。但我委实没料到,又一年后,这位使臣竟是同我断了往来,且上书给了熙宁帝,谤议说我是金人的走狗,一直在替金国操练精兵锐卒。自那以后,熙宁帝便是下旨,株杀了我所有的族亲。”
话说至此处,长贵的话音剧烈地颤了一颤,视线继而凝起了一层凉冽至极的风霜,看向了温廷安,眼神阴鸷,晦暗,深冷,狰狞,如若一头怨艾的困兽,身上始终缭绕着一团浓郁的弑气。
长贵寒声道:“你方才问我,这些事儿,我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我不妨同你坦白,是金国的数位谍者蛰伏于洛阳,听到族诛的消息,立即传信至五国城,让我知晓。金国谍者没有任何诓瞒我的理由,我最先收到他们的秘文,秘文自是不可能会被人动过手脚。在秘文里,他们交代了我族亲被诛杀一事的来龙去脉,那位构陷我的人,不是旁的,正是那位使臣,以及一群道貌岸然的右党,甚至翰林院那一帮老酸儒,给我写了一篇言辞激愤的檄文,要来讨伐我。”
长贵的语气越来越急,话音急如沛雨,呼吸也变得黯沉,凶险剧烈地起伏着,整一座隧洞之中,回荡着他愤膺悲戚的声音,最后,他兀自镇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又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哂然道:“温大少爷,你看看,如果不是当年温家教唆使臣让我留在金国,我的族亲便不会死。那个熙宁帝,也是足够昏聩,听凭一些权相的片面之词,便是不分青红皂白戕害无辜,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温廷安半垂着眸心,思忖了一会儿,要想调查清楚当年是谁挑拨离间、暗中生事,就必须搞清楚二十年前那一位赴金使臣的真实身份,唯有搞清楚使臣是谁,才能进一步探查他构陷长贵的真实目的,以及查清明他背后的主家是谁。
否则,在不知晓那个使臣的身份之前,去纠结此事背后到底是不是温家在推波助澜,这种思量是毫无意义可言的。
易言之,在没有寻到确实的人证与物证之前,一直同长贵在此处纠结温家到底是不是迫害他家破人亡此事,是无济于事的。
温廷安捏紧了掌心之间的火折子,缓了好一会儿,适才凝声问道:“姑且先不论到底是不是温家迫害了你的族亲,你在金国待了整整一年,大邺使臣并未将你接回故里,你又是如何回到大邺的呢?你的上峰肯放人么?”
长贵道:“怎么不肯放人?当时我的上峰原本是完颜宗煊,完颜宗煊病逝后,他的小侄子完颜宗武成为了我的上峰,完颜宗武颇有野心,眼光亦是长远,他对我说,如今大邺的兵防与兵器库逐渐充盈,并且大邺有选贤任能的科举制,人才与兵器双管齐下,这般下去,往后势必对大金不利,他让我以大金谍者的身份,潜入大邺,将帝王拔擢的士子名录,以及冶炼的兵器名目,每隔两月传报他一回。这是我潜伏于大邺的任务。”
“你蛰伏于大邺,为怕旧党认出,怕是易过了容罢?”这时,温廷舜倏然问道,“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你这幅面容,并非你本来的真实面目罢?”
简淡的一语,戛然掀起了千层风浪,众人闻罢,容色瞬即就变了。
庞礼臣匪夷所思地道:“你刚刚说什么,他是易过了容的?”
温廷安同意温廷舜的观点:“确实,长贵若是不改换一下面目,就这般直接返回大邺的话,一定会被人认出,谍者最忌讳的便是身份败露,故此,长贵易容,委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桩事体了。”
魏耷扫视长贵一眼,道:“但也有一丝可疑之处,我觉得长贵的易容之法,应当与朱常懿的易容之法是不太一样的,胶质面具,不可能一戴便是二十年。”
庞礼臣捋了捋袖袂,“姑且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他到底易没易容了?”
语罢,他大步行至了长贵近前,抽袖伸腕,手脏扯住了长贵的面容,力度微微沉了下去,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地是,任凭庞礼臣如何撕扯,长贵的脸仍旧没有变形或是走样,庞礼臣整饬了老半日,并没从长贵的面容上扯出一块胶质面具。
庞礼臣纳罕地道:“不是说这厢易容了么?怎么扯不出胶质面具?”
其他人面面相觑好一阵,亦是觉得诡谲无比。
温廷安端视着长贵的面容,陷入了一番沉思,其实她想过有另外一番可能,纵然不往脸上敷贴胶质面具,长贵的脸也有可能是易过了容的。
但她不确定长贵是否使用了这种法子。
她遂是看了温廷舜一眼,且先问道:“庞兄并没有在长贵脸上发现端倪,你又是如何推知长贵易过了容?”
温廷舜左手拇指静缓地摩挲了一番右手掌腹,回望着温廷安,原是冷锐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柔和,他遂道:“其实,之前朱常懿给我们易容时,我寻他讨教过易容之法门,朱常懿便是提到过,世间的易容一技,要么在皮相之上入手,要么在骨相之上入手,前者易,后者难,要知道,朱常懿为我们易容,是在皮相之上入手。”
温廷安听出了温廷舜的话外之意,道:“照你的意思,长贵的易容,是从自己的骨相上动手?”
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那便是真正往自己的面靥之上动刀了。
听了少年们的话,长贵缓然笑了一笑,笑意并不抵眼底,道,“温二少爷所言不虚,返至大邺之前,完颜宗武替我寻了一位易容匠,为了让认识我的人彻底无法辨识出我的样子,那位易容匠倒了一碗滚烫的蜡油,敷在了我的脸上,我感觉我的脸皮开肉绽了,近乎全毁,易容匠因此执刀修整了我的五官与骨相,修容的那一种痛楚,教我永生难忘,但那一张旧容,伴随着耻辱而化作了过眼云烟,三王爷告诉我说,我脱胎换骨了,回至大邺,谁也无法认出我来。再者,我生着一张清秀阴柔的新容,这样的脸,是适合当掌印太监的。”
温廷安看了他一眼,心中道了一句果然如此,长贵的易容之法,并未动了皮相,而是直截了当地动了骨相,长贵的说法证实温廷安的猜测是没有错的。
这也就是说,长贵返回大邺成为司礼监的太监,成了熙宁帝的宠臣,先帝薨逝后,他被姜太后算计了去,此后,是温青松出面庇护他,他留在崇国公府成为管事,明面是为了偿还恩德,私底下却是搜集温家的种种破绽,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温家万劫不复。
这是何等深沉阴毒的筹谋,长贵一蛰伏,便是蛰伏了二十余年,委实是不可思议。
这厢,温廷安思及了长贵此番来四夷馆的目的,眉心隐微地拢紧,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一桩旧事,她凝声问道:“阮掌舍派遣过来的那两位暗探,莫不是是被你下毒而死?”
长贵一听,眯了眯眼睛,隐晦地抿起了唇角,嗓音不温不凉:“温大少爷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施了毒?”
温廷安眉心微蹙,正色道:“早在仵作验尸之时,两人的肠肺之中皆是验出了九肠愁,我当时看到此状,便觉蹊跷,寒食酒饮酌过量,便会置人于死境,但施毒者却多此一举,再用多了一剂九肠愁。我那时下意识认为,这看上去多此一举的九肠愁,是暗探故意服下的,是要给我们留下施毒者身份的线索。”
她缓了一会儿,继续道:“九肠愁这一种毒药,我们对此不会感到陌生,甚至是,感到熟稔,比如,我们都知道此毒的解药,是有我父亲温善晋所冶炼而成,若能冶炼出解药,那么毒药也未尝不能冶炼。你拿捏得就揪着就是这一点,误导我们去怀疑温善晋,欲让我们生隙内讧。”
温廷安眸心深凝,说:“不得不说,你真的陈设了一个缜密的棋局,我们差点都着了你的道。此前,我在药坊同温善晋叙话时,温善晋便示意你在药坊之外窃听,我当时没做太多的怀疑,但如今想来,我父亲是在让我好生提防你,他很早就觉察你大金谍者的身份,但囿于局势,不便直接拆穿你,只得周旋到底。”
长贵顷刻一怔,他抬起了头,那一双阴鸷的双目里,难掩一丝愕意,他知晓温廷安推揣出了施毒者是他,但他没预料到,温廷舜竟会说,温善晋早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他淡淡地嗬笑了一声,“你既然没中我的招儿,又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
温廷安道:“在潜伏入四夷馆之前,我心中有几个人选,怀疑过枢密院、刑部或是殿前司中的人,我确乎没有怀疑过你。但我见到在酒寮里,你和完颜宗武在铺毡对弈之时,很多线索就疏通了,你平素蛰伏在崇国公府里,你是掌治中馈的管事,来去自如,不论做什么,也根本不会有人会怀疑至你头上,故此,你去后跨院的药坊里拿走一些九肠愁,此举也显得光明正大。”
“假如我没猜岔的话,在士子动乱、流民寻衅的那一日以前,给殿前司提供九肠愁的人,其实不是温善晋,而是你,是你暗中教唆殿前司趁着动乱杀掉我。动乱前夜,温善晋在药坊里检视了一番九肠愁的剂量,发现冥冥之中少了一剂,当时他又从大理寺那处收到了媵王带着流民上京的消息,他知晓是你在暗中挑事,他预计我会捱箭中毒,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提前给我服用下解药。”
——结果,长贵和温善晋俱是失了策,是温廷舜替她挡着了一箭。
窄仄的隧洞一时静谧,唯有火折子之上的烈火炙烤的声响,连续不断。
长贵看向了温廷安,道:“向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所猜即中,毒确乎是我施的,我故意趁着那两位暗探死前,额外多给他们服用下九肠愁,便是要误导大理寺,误导你们,让你们去质疑温善晋,不过,很遗憾,此招似乎对你们无甚效用,你们仍旧查到了我的头上。”
长贵此番入四夷馆,其核心任务之一,便是辅佐三王爷完颜宗武顺利谈判成功,取得火械与兵器谱。
他苦心铺好了一盘棋局,忽然就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给悉数搅乱了。
长贵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温廷安一眼,又扫视了温廷舜,以及近前的一众少年一眼,目色晦暗不明,问道:“都问我这般多了,我倒是很好奇,想问一问你们,是阮渊陵派你们来酒坊酒场里,查媵王冶炼火械一案么?”
魏耷啧了声,斜睨了长贵一眼,道:“你既然什么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都落入这般境地了,还想套话呢?”
长贵哂然,道:“我如今确乎是被你们掣肘,但你们的遭际,又能好得了哪去?地面上尽是媵王派遣的重重戍卫,你们这儿有整整六个人,对了,枢密院的枢密使庞珑亦在,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个人叫庞礼臣?他是庞家的四少爷,兴许他能代你们求个情,没准儿庞枢密使会保你们这群少年贼子不死。”
这话就有些寻衅的韵味了,庞礼臣一听,太阳穴胀胀直跳,低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着,欲要拂袖撂起拳心,朝着长贵劲袭过去。
魏耷与吕祖迁等人遽地上前阻住了他,庞礼臣青筋暴跳:“你们拦着小爷我作甚!这个贼秃都承认自己是大金谍者了,是完颜宗武的走狗,还掌握温家的诸多情报,委实是罪不可恕,现在他被我们擒获了,那还留他的命做甚么?不该赐他一死,以绝后患?”
温廷安行至他近前,对他肃声道:“长贵是大金谍者,所犯下的滔天罪状,确乎是罪不容诛,但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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