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如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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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河不是不懂,但她总还心怀一丝妄想。可后来雨急风骤,谁都料不到皇帝会嫌恶她到那样地步。不肯立后也就罢了,偏偏要狠下她的面子。还拿出喜爱她鬓发如云,这样旖旎的理由。她只能把侮辱当作恩宠来笑着谢恩,暗地里却为六宫中人耻笑。

她实在想不到江承光如斯冷情。

大定十七年,十五岁的将门之女李月河作为侧妃嫁给了十七岁的太子江承光。彼时天下未定,太子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不免耽误延嗣之事。其正妃乃辛相之女栖梧,性情温厚端庄,偏身子不好,余下几个妾室亦是位卑不中用。先皇和顾贵妃商议之后,便择了自幼随父母颠沛流离、弓马娴熟的李月河作为侧妃,意图叫她随侍太子。

李伯欣对先皇极是服气,自是拍胸担保绝无二话,回来便训导女儿要好生服侍太子。唯独李夫人心疼女儿,却也无力阻拦。李月河嫁给江承光不过几日便随他开拔出征,从大定十七年到二十一年,五年里三次出征,次次千里相随。虽则多半只是帐中照料,但紧要关头,也不是不曾勒马挽弓,疾驰如电。

纵然江承光不曾眷恋她的风霜骄傲,那些岁月里,总有过些相依携手的温情。

但后来呢?……先皇猝然驾崩,他登基为帝,封她做李贵妃。那时苏合真已入府三年,宠爱只是平平。而被他宠眷了许久的云舒窈,却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孩子,一夕失宠。

猝不及防间,他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他开始给予她宠爱,就像加恩李家一样。李月河曾想克制自己,她知道自己不算美貌,性情也不柔婉可爱。可是还有那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若要显示对李家恩宠,封她贵妃位加上常常赏赐也就够了,江承光何尝是委屈自己的人?且二人的确有过患难与共、温情絮絮的日子。

她已相信了他的真诚,直到所谓的“君心难测”。忽然有一天,江承光不再踏足玉堂殿了,她快速地失了宠,突然地就像是当初短暂的得宠一样。期间她分明不曾做错说错一件事,仅仅是突然地便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李月河愕然、受伤,但只能归于沉默。

赏赐不曾断过,但人却再也没有来。很偶尔的几次,也是眼神晦涩,笑容难懂。李月河困居深宫,思念家人和烈马。而苏合真,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得宠,并渐渐和她形同陌路的。直到她前世死去的那一刻,苏合真依然是宠冠六宫。

想到这里,越荷无意识掐起了手帕,暗嘲地笑了。

景宣六年,李贵妃病逝。容妃晋贵妃,为苏贵妃。李家嫡次女入宫封贵妃,称小李贵妃。那是李玉河,她嫡亲的妹妹。而现下,乃是景宣七年秋。

苏合真啊苏合真,枉你做了这么多,宫里的李贵妃虽去了,现下却又捧出一个,这是何苦呢?你的皇后梦终不能成。而玉河,她的亲妹妹——

对李家来说,宫里的李贵妃是叫月河还是玉河,有什么分别呢?

越荷心下微黯,不说李家如何,现下的她不照样是往那处宫室去的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摘旁人?

——她借了身子还魂重生的这个姑娘,现下正是即将参选,甚至半内定了的秀女之身。

——————

越荷的容颜生得很美丽,尽管现下大病初愈,也不掩姝色。

她的祖父是一位将军,故眉眼虽因水乡的滋养透出温婉妍色却棱角分明,隐有光耀之态。面容沉静端丽,微勾的凤眼沉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属于李月河的贵气。若展颜大笑亦有爽朗豪美之色,可惜无论越荷抑或月河都久未有之。肌骨莹润,青丝如瀑,端的是位美人。若说不足,在于其人太瘦,若养得秀美丰盈些,则可以称雍容国色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红颜美人,不过十六的年纪就断送了性命。越荷思及这少女的身世,不由倍感命运之心酸坎坷、造化之弄人。

李月河之父李伯欣,一生最为人所称道的功绩,便是在夏陈的东陵之战中打败了由老将越威所率领的三十万陈军,并迫使其自尽。那年的越荷才刚一岁。

在傅氏的陈王朝崩溃的过程中,曾经经历过数次惨烈战争。其中极艰险的一次,是越威老将军带着几个侍从拼死地救出了陈朝皇帝和大皇子。在逃难过程中,陈帝有感越威之忠烈,亲口允诺,将来要为大皇子娶越威的孙女越荷。那时兵荒马乱,在场的不过陈帝、傅北、越威与越氏家仆两人。陈朝不久覆灭,而这一婚约便不为人所知。

至少前世的李月河便从未听傅北提起过此事。

夏灭陈后,大定皇帝为显宽厚,也是为了防止傅氏余孽暗卫、刺客之流鱼死网破,将陈朝最后一位公主傅卿月接入宫中抚养。而大皇子傅北先被李伯欣所俘,之后成国公的军队却被土人和叛军围城半年,傅北被迫在李氏军营里耽搁下来,由成国公夫妇抚养了一段日子。后来大定皇帝听说,高兴地大笔一挥,命成国公夫妇继续抚养下去,前朝皇子的问题就此解决。

李月河隐约听父亲讲过,大定皇帝是个极粗疏豪迈的英雄人物,时而刚毅果决,时而又怜贫惜弱。他一是嫌傅北身份麻烦,二是懒得和个小孩子为难,三也有借他的血脉引一引前陈死忠的意思。不过大定皇帝平生最不耐烦掰扯,随手把这些事情一气儿交给成国公来办,惹得李伯欣苦笑连连,对这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越荷现在想来,大定皇帝果不愧是英雄豪杰。把前朝皇子交给领兵大将来抚养,几乎是逼着父亲为了自保丢弃兵权,不然密谋复辟罪行简直翻手可扣。只是大定皇帝不曾想到,灭陈之后天下战火竟又烧了数年,成国公不仅未能卸甲,反而功劳愈厚。大定皇帝自己却因积年病根,猝然去世,未来得及替儿子料理了老功臣。

这些都是长大后慢慢才琢磨清楚的事儿,髫年的李月河却不会懂。她只是欣喜于有了个温润的哥哥。而李伯欣忙于马上征战,李夫人心胸宽阔,从不曾阻他们儿时相亲。李月河就这样和傅北两小无猜地长大,但是,她从没听傅北说过那婚约的事情。

可对于越荷而言,那桩婚事却是早已定下、并无法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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